暗金天空中,金色锁链撕裂虚空的声响像一柄重锤,直接砸在林玄的神魂上。
那声音不是来自耳畔,而是从识海深处炸开,仿佛天地间最古老的刑律正在宣判。
每一道锁链的震颤都牵动着他三百年前被封印时留下的旧伤,神魂如遭雷击,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
他望着那道裹着镇压咒文的锁链直刺顾青竹眉心,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这是神魂受创的征兆,可他连擦嘴角的动作都省了,左手死死攥住寒魄剑的剑柄,指节发白,青筋暴起,仿佛要将整条手臂的力量都灌注进这柄陪伴他三百年沉眠的古剑之中。
“青竹!”林玄的嘶吼震得四周雪粒簌簌坠落,连远处山崖上的冰棱都应声崩裂。
那一声呼唤里,不只是师徒之情,更夹杂着一个被命运囚禁三百年的灵魂对自由的呐喊。
三百年前雪夜篝火旁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二十岁时举着酒坛说要当最猛的风的傻样,此刻在他脑海里翻涌成潮。
那时的顾青竹还不会御剑,只会笨拙地挥舞木棍,在林玄面前跳来跳去,嚷着:“师父!等我成了剑仙,第一个就带你飞出这破山门!”
林玄记得他第一次受伤,是练剑时割破了手,疼得直掉眼泪,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林玄蹲下身,用衣角替他包扎,他却仰头笑着说:“不疼!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那双小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也记得那个雪夜,风大得几乎掀翻屋顶,师徒二人围坐在火堆旁,顾青竹忽然抬头问:“师父,你说人死了,还能再见吗?”
林玄当时正喝酒,闻言一愣,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少年望着跳动的火焰,轻声道:“要是有一天你走了,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你。”
林玄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傻孩子,师父还没老呢。”
可就在那一夜之后不久,天道降罚,林玄被封印于虚空裂隙,而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正是顾青竹被金红雾气笼罩的瞳孔,以及那声撕心裂肺的“不要走——”。
如今,这道锁链若落下,别说任务进度,顾青竹的神魂怕是要被碾成齑粉,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寒魄剑在他掌心震颤,剑身上的冰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这是剑器感应到主人意志的共鸣,也是它作为“寒渊九剑”之一的灵性觉醒。
传说此剑由极北寒渊万年玄冰凝魄而成,唯有至情至性者方可唤醒其真正力量。
林玄脚尖点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上前,速度快得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残影。
手腕翻转间挽出三朵剑花,每一朵都蕴含千钧之力,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
“给老子断!”他暴喝一声,寒魄剑带着前世剑神残留的意志迎向锁链。
金铁交鸣的爆响炸得空气扭曲,方圆百丈内的积雪瞬间蒸发,露出焦黑的土地。
冲击波将周围几株古松拦腰震断,木屑纷飞如雨。
林玄只觉虎口一热,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整个人被震得倒掠三步,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青岩上,岩石崩裂,碎石四溅。
他闷哼一声,喉头又是一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那锁链也没能讨到便宜。
表面咒文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末端被削去尺许,坠落在地时仍在“滋滋”冒着青烟,像是被极寒冻结的毒蛇残躯,在雪地上蜿蜒出焦黑的痕迹。
“天道不会轻易放手!”雷罚剑灵的声音裹着炸雷,响彻天地。
她本是顾青竹佩剑中的器灵,由九天雷霆孕育而生,性格刚烈,素来瞧不上顾青竹软弱的剑心,常讥讽他“连剑都握不稳,谈何斩天道?”
可此刻,她周身雷纹流转,紫电缠绕,化作一道疾光掠至顾青竹头顶,悬浮于空,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雷罚剑“嗡”地出鞘,悬浮在她掌心,万千雷霆从剑尖迸发,在众人头顶织成一张银白雷网。
那电网细密如织,每一道电弧都蕴含灭世之威,竟是以自身本源之力强行构筑屏障。
刚被斩断的锁链余势未消,残段撞在雷网上溅起刺目火星,噼啪作响,却再难寸进。
雷网剧烈震颤,雷罚剑灵脸色骤白,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强行催动本命神通,代价极大。
林玄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扫过雷罚剑灵时微不可察地点头。
这剑灵平日嘴毒,动不动就说顾青竹“朽木不可雕”,可紧要关头,却比谁都拼命。
或许,正是这份看似冷漠的守护,才最是刻骨铭心。
他的视线转回顾青竹,正见那少年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从鬓角滑落。
金红瞳孔里灰黑与金光仍在激烈角力,像两团烧红的炭块在眼眶里滚,每一次眨动都伴随着剧烈的抽搐。
他的身体被无形之力悬于半空,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仿佛正承受着千刀万剐之痛。
“快了!”白灵儿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抖。
这只青丘狐妖不知何时已跪坐在雪地上,双手结着复杂法印,十指翻飞如蝶舞。
她额间狐族特有的银纹泛着微光,那是她动用血脉本源的标志。
她体内藏着的剑神神魂碎片,此刻正灼灼发烫,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焚毁。
这块碎片,是三百年前林玄被封印时,强行剥离的一缕神魂所化,因机缘巧合落入青丘禁地,被年幼的白灵儿误吞。
此后她虽得其力,却也日夜承受反噬之苦。
直到今日,她才终于明白,这一世相遇,原是宿命的偿还。
一道半透明的剑影从她心口飞出,带着古老而悲怆的气息,直没入顾青竹眉心。
那剑影正是林玄当年的剑意烙印,蕴藏着他对徒弟最后的牵挂与执念。
林玄看见顾青竹脖颈处原本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突然扭曲,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撕扯。
最后一道“天道”二字的刻痕“啪”地碎裂成星屑,随风飘散,化作点点金光。
与此同时,秦雨桐的长弓已拉成满月。
这位赤焰部落的女首领向来以箭术闻名,百步穿杨不过是基本功。
此刻她箭头泛着幽蓝寒芒——那是她用部落秘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的“破禁箭”,专破封印、咒术、结界。
她并未瞄准锁链本体,而是死死锁定林玄刚才劈出的裂痕。
那一剑虽重创锁链,却未能彻底斩断,而她知道,真正的破绽,往往藏在旧伤之中。
“这是最后机会!”她低语,声音几不可闻,却字字如钉。
话音未落,箭矢已如流星划破雪幕,精准钉入锁链裂纹深处。
箭身没入三寸,蓝芒骤然爆发,如同冰层下奔涌的暗流,瞬间渗透整条锁链。
“叮——”
一声清脆到近乎诡异的鸣响荡开,仿佛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锁链发出垂死的哀鸣,表面咒文接连崩解,裂纹如蛛网蔓延。
林玄能清晰感觉到系统在识海震动,任务进度条上的97%突然开始疯涨:98%……99%……
他握紧寒魄剑,剑元如翻涌的江河灌入剑身,原本幽蓝的剑刃此刻竟泛起金色——那是他前世剑神之力被唤醒的征兆,是沉睡三百年的意志终于苏醒。
“千重浪!”林玄暴喝,手腕连抖七次。
七道剑气如潮水般层层叠叠涌上前,第一道撞碎锁链表面残余咒文,第二道震得锁链剧烈摇晃,第三道撕裂其内部结构,第四道引动破禁箭的寒芒共振,第五道汇聚雷罚剑灵残余雷力,第六道融入白灵儿神魂碎片的余温,第七道剑气裹着剑神余威,直接劈在秦雨桐箭矢所在的位置。
七重力量叠加,宛如天地合鸣。
“咔嚓——”
整个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金色锁链从中间断成两截,坠地时在雪地上砸出两个深不见底的坑,坑底幽光闪烁,竟是通往虚空裂隙的入口。
顾青竹的身体晃了晃,突然捂住胸口单膝跪地。
林玄看见他金红瞳孔里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墨色,清澈、明亮,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少年凑在篝火旁时,眼底映着的跳动火光。
“师父……”顾青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林玄等了三百年的温度。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林玄染血的衣襟,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珍宝,“我终于……找到你了。”
话音未落,他喉间溢出一口黑血,腥臭刺鼻,那是天道咒印腐蚀神魂的残毒。
林玄眼疾手快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不知何时爬满金色咒文,此刻正随着锁链的断裂片片剥落,每剥一片就渗出血珠,染红了整件衣袍。
那些符文如同活物,在脱离躯体的瞬间化作金虫四散逃逸,却被雷罚剑灵一记雷光尽数诛灭。
顾青竹的泪水混着血水砸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能映出林玄染血的脸。
他曾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师父,曾在无数个夜里梦见那道封印之门缓缓关闭,梦见自己伸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而现在,他终于回来了。
“回来就好。”林玄吸了吸鼻子,突然笑出声。
他抬手擦掉顾青竹脸上的血,指腹却被自己的血染红。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任务【破碎执念】进度100%,奖励已发放。”
可他此刻根本不在乎奖励——他的徒弟,那个说要当最猛的风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雪还在下,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冷。
林玄抱着顾青竹坐在雪地上,能感觉到徒弟的体温正一点点回升。
那微弱的呼吸拂过颈侧,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雷罚剑灵收了雷网,站在三步外望着这对师徒,雷纹在她眼底明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白灵儿瘫坐在雪地里,捂着心口直喘气,发间银纹暗了几分,脸色苍白如纸。
她耗尽了太多力量,若非秦雨桐及时递来一枚温养丹药,恐怕当场便会昏厥。
秦雨桐收起长弓,走到近前时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林玄的肩。
那一掌很轻,却承载着千钧重量——那是战友的认同,是同伴的敬意。
顾青竹的手指突然攥紧林玄的衣袖。
林玄低头,正撞进他重新清明的眼睛里。
那双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愧疚——因自己曾一度迷失于天道幻象;心疼——见师父满身伤痕;劫后余生的狂喜——终于挣脱枷锁。
最后,这些情绪都化作一句轻得像叹息的话:“师父,我疼。”
林玄的眼泪“啪”地砸在顾青竹额头上。
他笑着骂:“傻小子,疼就对了——疼,说明你活过来了。”
活着,才有痛觉;活着,才能感受冷暖;活着,才能再次喊他一声“师父”。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玄抬头望去,暗金天空不知何时又聚起阴云,比之前更浓更沉,云层中隐约有巨眼开阖,似有无上意志正在凝视此地。
他摸着寒魄剑上的血,突然笑了——天道要反扑?
那就来吧。
他林玄,还有他的徒弟,从来都不是会被锁链困住的人。
顾青竹靠在他怀里,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嘴角缓缓扬起。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林玄的小指,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少年凑在师父耳边说“我要当最猛的风”时,做的那个小动作。
那时的风很冷,可他们的心很热。
如今风又起了,雪还在下,但他们不再孤单。
这一刻,不只是救赎,更是重生。
林玄闭上眼,听见系统深处传来新的任务提示,但他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