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旨坠下的刹那,林玄掌心的鎏金纹路突然灼烧起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仿佛有熔化的金水顺着血脉逆流而上,在经脉中奔涌、沸腾。
他下意识低头,只见那原本沉寂于皮下的古老符文正一寸寸亮起,像是被某种至高意志唤醒的封印,又似命运齿轮终于咬合的第一声轻响。
金纹如藤蔓缠绕指节,沿着手腕蔓延至小臂,每亮起一分,他的识海便震荡一次——那是远古剑神记忆的碎片在剧烈共鸣。
而就在这瞬息之间,那道自九天垂落的明黄卷轴已裹挟着无上天威,轰然撞入祭坛中央。
卷轴未触地,便在半空中骤然膨胀,化作一道直径十丈的金色光柱,如天柱倾倒,直贯而下。
它不像寻常光芒那般柔和扩散,而是带着法则级的压迫感,像一根无形锁链,穿透林玄的心口,将他的魂魄硬生生拽出体外三寸!
他能清晰“看”到自己半透明的神魂被金光缠绕,正一点点向上拉扯,通往光柱顶端那一片虚无的黑暗。
那里没有星辰,没有风声,只有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口轮廓缓缓浮现——轮回井。
传说中,一切逆天者最终归宿之地,神魂将被重铸,记忆抹除,意志归顺,再无反抗之可能。
“这是天道的直接干预!”雷罚剑灵的声音如金属摩擦般尖锐刺耳,几乎撕裂识海,“你必须立刻反击!否则你的存在本身都将被抹去!”
话音未落,紫电缭绕的剑身猛然从林玄背后刺入,精准没入后颈命门穴。
刹那间,万千雷霆电弧顺着奇经八脉炸开,如狂龙游走,将那股来自天道的拉扯之力震散三成。
林玄浑身剧颤,肌肉抽搐,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雷击中重新熔铸。
她的剑灵虚影浮现在他左肩,身披雷纹战甲,面容冷峻如铁,双眸燃烧着紫焰:“再晚半息,你的神魂就要被拽进轮回井重铸!届时别说剑神记忆,连‘林玄’这个名字都会从天地间消失!”
林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丝。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光柱中的每一缕金光都刻着“顺从”的道韵,如同亿万根细针扎进识海,试图抹除他刚刚复苏的剑神记忆。
那些前世的画面——万剑朝拜、孤身镇守剑冢、与天道对峙于苍穹之巅——正在被一点点侵蚀、剥离,像风中的残页,飘向不可知的深渊。
他咬牙,强行稳住心神。
眼角余光瞥见身旁一道银白残影掠动。
是白灵儿。
少女额间朱砂狐纹骤然亮起,幽光流转,映得她雪肤如玉。
她双手翻飞,以极快的速度结出三十六道狐族秘印,指尖划过的轨迹留下淡粉色灵纹,宛如花瓣纷飞。
最后一印完成时,她清叱一声:“幻境屏障!”
轰——
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淡粉色光膜在林玄身周炸开,如涟漪扩散,瞬间包裹住他全身。
光膜与金色光柱相撞之处,腾起刺鼻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法则腐蚀的焦灼气息。
白灵儿的脸色瞬间苍白,耳尖泛白如霜,银白狐尾上的绒毛簌簌脱落,像是被无形火焰焚烧。
她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却仍死死咬牙支撑:“我能挡三息!三息之后这层屏障会被熔成渣——别让我白费力气!”
三息。
林玄闭目,深吸一口气。
前世被封印时的窒息感突然涌来——他曾被天道用同样的光柱困在剑冢最深处,听着自己的剑鸣被一点点碾碎,看自己的记忆像碎纸片般飘向虚无。
那种无力感、绝望感,至今仍如梦魇缠绕心头。
此刻,鎏金瞳孔里的光更灼了,像是熔金沸腾。
他缓缓抬起右手,握住寒魄剑的剑柄。
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仿佛要将整把剑融入血肉。
“逆命十三剑……完整版。”
第一剑挥出时,祭坛下的冻土裂开蛛网纹。
寒魄剑裹着赤金命火划破空气,剑锋所指,空间都为之扭曲。
那一斩,不是斩向敌人,而是斩向“天命”本身。
剑光与金柱相撞,竟在光柱表面犁出一道漆黑裂痕——那是法则被强行撕裂的痕迹!
林玄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爆竹般的炸响,剑元如沸腾的岩浆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肉身极限。
就在此时,雷罚剑灵的电弧再次游走全身,将狂暴的剑元梳理成最锋利的刃,精准注入每一寸剑势之中。
第二剑斩落,天空中漂浮的云团突然倒卷,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一剑震颤。
原本垂落的光柱开始剧烈摇晃,那些镌刻其上的鎏金篆文像是被泼了墨汁,最下方的“逆”字率先崩解,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白灵儿的屏障泛起剧烈涟漪,她咬破下唇,鲜血顺着唇角滑落。
狐尾尖的绒毛已秃了一片,灵力波动明显衰弱:“两息!”
林玄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愈发冰冷。
第三剑到第七式,他的剑势呈几何级数暴涨。
每一剑刺出,识海深处便有一块记忆碎片炸裂——那是前世作为剑神时的战斗烙印,是千年前镇压邪魔、斩断天道锁链的辉煌过往。
这些记忆不再是沉睡的尘埃,而是化作力量源泉,与今生的意志融合,铸就前所未有的锋芒。
第七式“剑破轮回”斩出的刹那,光柱被撕开半幅,露出后方翻涌的漆黑雾气——正是他突破剑帝时曾感知到的域外邪物!
那团黑雾仿佛有意识般蠕动,似乎在窥视这场人与天道的对抗。
“很好,开始共鸣了。”雷罚剑灵的虚影突然按在他后心,雷弧化作锁链扎进他命门,“用你的神魂去碰那些碎片!前世今生的力量,该合二为一了!”
第八式起,林玄的剑鸣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金属颤音,而是夹杂着上古剑冢里万剑齐啸的轰鸣,是无数亡魂执念的低语,是岁月长河中所有被镇压之剑的怒吼。
他的影子在地面投下两道重叠的轮廓——一个是如今的守墓人,衣衫褴褛,满身风霜;另一个是千年前披甲持剑的剑神,金甲染血,傲立苍穹。
两道身影交错,仿佛时间在此刻交汇。
当第九式“剑指天道”斩出时,光柱中央突然凝出一道身影。
那是顾青竹。
曾经跪在他面前说“师父,我以后要护着你”的少年,如今穿着墨色道袍,眉眼间尽是冷硬的法则纹路,双瞳如冰,毫无温度。
他的指尖轻轻抵住林玄的剑尖,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你真以为能逃出生天?这法旨是天道意志的具现,你斩碎它的瞬间,就是天道降劫之时——届时,不只是你,连你身边之人,都将化为灰烬。”
林玄瞳孔一缩。
他想起那个雨夜,顾青竹跪坐在剑冢前替他熬药,火光映照少年清瘦的脸庞;想起那根被磨得发亮的木剑,和那句稚嫩却坚定的誓言;想起天道侵蚀他心智时,对方眼中最后一丝清明的挣扎……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炸裂。
“闭嘴!”林玄的命火突然暴涨三尺,赤金色火焰顺着剑身蔓延,将顾青竹的手指逼退。
他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声音如锈剑摩擦:“第十式!”
第十式“剑焚旧念”斩出,剑光如烈阳焚世。
顾青竹的道袍被烧出焦痕,身形微晃。
第十一式“剑断因果”落下,剑锋划过其右肩,墨袍碎裂,血花飞溅。
第十二式“剑裂苍穹”挥出的刹那,光柱终于出现龟裂——像块被敲碎的琉璃,裂痕纵横交错,缝隙中竟渗出漆黑的血,滴落在祭坛上发出“嗤嗤”腐蚀之声。
“第十三式……”林玄的声音低哑如锈剑摩擦,“命断苍穹。”
这一剑没有花哨的轨迹,也没有炫目的光影。
他只是将寒魄剑对准光柱最核心处,将全身所有剑元、命火、前世今生的神魂之力,全部灌进这一斩里。
天地间的剑鸣突然静止,连白灵儿的屏障碎裂声都变得极慢——时间仿佛被冻结。
然后,整座祭坛被刺目的金光淹没。
“咔嚓——”
当林玄的视线重新清晰时,光柱已碎成漫天星屑,随风飘散。
顾青竹的身影像被风吹散的纸人,在消散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林玄的右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寒魄剑刃上流淌着金色法则碎片,正被剑元一点点吞噬、炼化。
那些碎片中蕴含着天道法则的残韵,若能彻底吸收,或将触及更高境界的门槛。
“叮——任务【斩旨启命】完成。”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奖励:剑元+1000,‘逆命十三剑’领悟圆满。”
林玄踉跄着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雷罚剑灵的虚影淡了几分,几乎透明,却仍勉力托住他后背,防止他彻底倒下;白灵儿直接瘫坐在地,银白狐尾软塌塌铺在冻土上,灵气枯竭,脸色惨白如纸,却还强撑着扯出个笑:“三息……刚好。”
山风卷着碎雪掠过祭坛,吹动残破的衣角。
林玄抹了把嘴角的血,忽然间,耳边响起极轻的低语,像有人贴着他耳尖呼气:“你已不再是囚徒……你是弑神者。”
那声音缥缈难辨,却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仿佛来自远古的预言。
他猛地转头,身后只有被剑风削平的冻土,和半空中尚未完全消散的法旨碎片。
雷罚剑灵歪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林玄站起身,将寒魄剑缓缓收入剑鞘。
他望着被自己斩出裂痕的天空,那道裂缝仍未愈合,隐隐有黑雾从中渗出。
鎏金瞳孔里翻涌的光比命火更盛,仿佛燃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只是……听见了点有趣的东西。”
祭坛外,远处的山脉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大地微微震颤。
没有人注意到,那道被斩碎的法旨残片里,有缕漆黑的雾气正顺着裂痕钻向域外,速度比任何飞鸟都快。
而这缕黑雾,并非偶然残留——它是“域外邪物”的一缕本源意识,早已潜伏于天道法旨之中。
天道并非纯粹至公,它亦被污染、被侵蚀,在无形中成为邪物渗透人间的媒介。
这一战,看似林玄斩碎法旨、逆天改命,实则正中邪物下怀——它借林玄之手,撕开了天道屏障的一角,得以逃逸回归域外,为更大规模的入侵埋下伏笔。
此刻,万里之外的幽冥深渊中,一双猩红巨眼缓缓睁开。
“他……终于动手了。”低语回荡在虚空,“弑神之刃,已现人间。”
而在林玄的识海深处,那枚沉寂已久的剑神印记,竟悄然裂开一道细纹——仿佛某种封印,正在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