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焦黑的凤凰翎羽擦过林玄指尖,倒刺扎出的血珠在夜色里泛着淡红。
那根羽毛边缘蜷曲如枯叶,却仍透出一丝微弱的赤光,在月色下像一缕不肯熄灭的残魂。
林玄凝视着它缓缓飘落,指尖传来灼痛——这不是普通的伤,而是被“焚天羽”所伤。
这种源自上古神禽的翎羽,唯有在涅盘之际才会脱落,且沾染者必受其火毒侵蚀。
而此刻出现在剑冢外围,绝非偶然。
他盯着东南方被金雾染黄的天幕,喉结微动——那缕若有似无的波动,与前世天道使者踏碎星轨时的气息,分毫不差。
但这一次,气息中夹杂了一丝陌生的力量:炽烈、暴虐,仿佛有某种古老血脉正在复苏。
这让他心头一紧。
凤凰族向来超然于六界之外,即便天帝欲统御诸族,也从未真正掌控过这群栖于九重天火之巅的存在。
如今他们的翎羽竟出现在敌袭前线,意味着什么?
是被迫臣服?
还是……主动投靠?
“雷罚。”他低唤一声,握剑的手紧了紧。
寒魄剑嗡鸣着从剑鞘里浮起,剑身映出雷罚剑灵苍白的面容。
她的眼瞳由冰晶凝成,流转间折射出七种冷色,宛如极北永夜里跳动的极光。
她本就透明的身影因急切泛起淡蓝光晕,发梢的冰晶簌簌坠落:“我已感应到。”话音未落,她指尖凝成一道冰棱,轻轻点在林玄眉心。
刹那间,识海深处响起系统提示音:【侦测到高阶封印波动,来源:天道域·裂隙节点】。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雷罚以剑灵之力构建的战场推演图。
画面中,三道黑影正悄然逼近裂谷入口,步伐诡谲,每一步都刻意避开地脉中的灵气节点,显然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潜行路线。
就在系统提示炸响的同时,林玄听见山谷里传来数声清越剑鸣——那是雷罚以剑气传讯的暗号。
第一声来自东侧铸剑房,第二声回荡于观星台,第三声则自后山禁地幽幽升起,如同亡者低语。
这是他们约定的三级警戒信号:敌人已入境,数量不明,战力评估为“甲等威胁”。
不远处的铸剑房火光骤亮,慕容烟裹着红衣的身影一闪而过,木屐声碎玉般敲在青石板上;观星台的青铜星盘突然逆转,苏清浅的惊呼声混着星轨碰撞的脆响,像片被风卷走的云。
林玄没有回头
前世她曾用星象窥见他陨落那一夜的画面:漫天星辰崩塌,唯有一柄断剑悬于虚空。
而现在,那颗星再次闪烁不定,预示着他即将踏入一场新的劫难。
“主子。”白灵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脚步虚浮,带着一丝不属于狐族的颤抖。
林玄转身,见她倚着石壁,狐裘滑落在地,额角渗着细汗。
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出一层病态的苍白。
她素白的指尖抵着心口,眼尾的狐纹泛着妖异的粉:“他们……带着封魂的东西。”她踉跄两步,被林玄稳稳扶住,“像是……当年封印你的……”
“封魔令。”林玄替她说完,喉间溢出冷笑。
这个名字一出口,四周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连风都停了,只有远处山谷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像是某种远古凶物察觉到了禁忌之物的降临。
前世被天道镇压时,那道漆黑令牌压在他心口的重量,他至今记得。
那不是凡铁所铸,而是以三千陨落仙灵的怨念熔炼而成,表面铭刻着“天道为尊”四字古篆,每一次呼吸都会吞噬一丝神魂之力。
他曾亲眼看着自己的修为一日日衰减,直到沦为囚徒,跪伏在天帝脚下。
他替白灵儿理了理滑落的狐裘,掌心贴着她微凉的后颈输入一道剑元:“去慕容烟的铸剑房,让她给你温壶参汤。”
见白灵儿还想开口,他指尖轻点她眉心,“我要你活着看我踏碎天道。”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把刀插进时间的缝隙,将过往与未来割裂开来。
白灵儿怔住了,眼中狐火微微晃动,最终化作一声轻哼,软在他臂弯里。
林玄将她交给闻讯赶来的侍女,抬眼时正撞上古尘冷凝的目光。
这位剑盟残魂抱臂立在阴影里,腰间的断剑突然震鸣——那是剑修感知到杀意的本能。
古尘曾是剑盟最后一任盟主,千年前为护林玄而战死,肉身尽毁,仅余一道残魂依附于断剑之上。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诅咒,也是最忠诚的守护。
“裂谷地险。”古尘抬手划了个弧,断剑指向山脚下的深谷,“两侧岩壁可藏百剑,谷口窄如咽喉。”他的影子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消散,“他们若想摸进来,必经此处。”
林玄望着谷底翻涌的雾霭,前世在同一片谷地被围杀的记忆闪过——那时他被封印了九成实力,徒弟顾青竹的剑就架在他心口。
那一剑,斩断的不只是信任,还有他对“正道”的最后幻想。
顾青竹曾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亲授剑诀、赐予信物,甚至许诺将来将剑冢交由他执掌。
可当他说出“天道不容逆者”时,眼神冰冷得不像人类。
现在他摸着寒魄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泛白:“苏清浅的星盘说过,三日后天道域才会成型。”他盯着古尘眼底跳动的残魂之火,“他们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是天帝。”雷罚剑灵的声音像碎冰撞在剑刃上,“他怕你三天内布完杀阵。”她抬手召出七枚冰棱,在空中画出裂谷的轮廓,“谷口设北斗诛天阵,谷中埋九幽冥火禁,残魂修士藏在两侧岩壁——”
“三百残魂,够吗?”林玄打断她。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却直指核心。
三百残魂,听起来气势恢宏,但在真正的天道使面前,不过是蝼蚁之数。
更何况,这些残魂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只剩半截手臂,有的仅存意识碎片,能否协同作战仍是未知。
古尘的断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割破一片金雾:“当年我们立誓时,说过‘剑盟不灭,残魂不熄’。”他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像被封存千年的酒坛突然开了口,“三百剑修残魂,够换三百个天道使者的命。”
林玄笑了,眼底的星光比寒魄剑还亮:“走。”他提剑走向裂谷,衣摆被山风卷起,“让他们看看,剑冢守墓人的刀,从来不是用来刻墓碑的。”
这一句落下,整座山脉似乎都在回应。
远处山巅,十七座古坟同时震动,尘土飞扬,十七道微弱的剑意冲天而起,汇入林玄背后的寒魄剑影之中。
那是尚未完全觉醒的残魂,正在响应召唤。
裂谷深处的雾霭沾在脸上,凉得刺骨。
林玄踩着湿滑的岩石,在谷口埋下最后一道九幽冥火符。
符纸呈暗紫色,边缘燃烧着幽蓝火焰,一旦激活,可在百丈范围内点燃灵魂之火,连鬼魅都无法遁形。
抬头时,古尘的残魂正带着二十几个半透明身影隐入左侧岩壁——那些残魂腰间的剑鞘上,都缠着与古尘断剑相同的青麻绳。
但这只是先锋部队。
真正的主力,还藏在更深的地底——那是一条废弃的剑陵通道,通往上古战场遗迹。
三百残魂并非全部现身,而是分批次潜伏,形成三层埋伏网:第一层诱敌深入,第二层封锁退路,第三层致命绞杀。
“主子。”雷罚剑灵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立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寒魄剑悬浮在她脚下,剑尖点过的地方,地面裂开细密的冰纹,“阵眼已激活。”
林玄点头,退到谷中一块巨石后。
他摸出怀里的星纹玉牌——那是苏清浅用星力凝练的定位符,此时正微微发烫。
玉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辰时三刻,星移斗转,敌临。”这是她昨夜观测所得,精确到分钟的预言。
夜更深了。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这不是自然的安静,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的结果——天道使者的领域正在扩张。
谷口的雾突然凝结成冰晶,簌簌落在林玄肩头。
他握紧寒魄
剑,感知到三缕陌生的气息正贴着谷底移动——像三条蛇,吐着信子往陷阱里钻。
“来了。”雷罚剑灵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为首的天道使者穿着玄色长袍,腰间悬着漆黑令牌。
那人步伐稳健,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地上的符文痕迹,显然是精通阵法的大能。
然而,他忽略了头顶——雷罚早已在空中布下“霜镜”,能映照出一切隐形之物。
林玄的目光扫过那令牌,喉间泛起血腥气——正是前世压在他心口的封魔令。
不同的是,这次的令牌表面多了一道金色纹路,像是某种契约烙印。
这意味着,它已被赋予新的权限,或许还能调动凤凰族的力量。
他盯着对方的脚步,等他们踏入北斗诛天阵的范围,突然捏碎掌心的玉牌。
七道星光从夜空坠落,精准刺入谷口七处阵眼。
北斗七星位瞬间点亮,银光交织成网,将三人笼罩其中。
寒魄剑嗡鸣着化作银光,瞬间贯穿左侧使者的咽喉。
那人大睁着眼睛倒下,喉管里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雾气——原来这具身体只是傀儡。
更令人震惊的是,雾气中竟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赫然是某个失踪多年的宗门长老!
“退!”中间的使者反应极快,封魔令被他举过头顶,黑雾如潮涌出,要裹住林玄的神魂。
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招式——“噬魂引”,专门针对拥有前世记忆之人,试图唤醒其内心恐惧,从而瓦解意志。
林玄却笑了,他抬手召出古尘的断剑,残魂修士们的剑鸣从两侧岩壁炸响——三百道剑气穿透黑雾,像三百把刀割在天道使者的神魂上。
这一刻,三百残魂终于齐鸣,他们的剑意融合为一,形成一道横贯天地的剑河。
那些曾经破碎的灵魂,在此完成了最后的归宿。
右侧的使者转身想逃,却撞进雷罚剑灵布下的冰墙。
寒魄剑不知何时回到她手中,剑尖挑起那人的下巴:“往哪跑?”她的声音甜得像蜜,冰棱却顺着对方的耳道钻了进去,“我师父说过,来剑冢的客人,要么留下命,要么留下魂。”
中间的使者终于慌了。
他盯着满地傀儡残骸,又看着林玄一步步逼近,封魔令在手里抖得厉害:“你……你不是被封印了吗?”
林玄的剑停在他心口三寸处。
他望着对方眼底的恐惧,想起前世顾青竹说“天道才是正途”时的眼神。
那种盲目的虔诚,比仇恨更让人绝望。
他勾了勾嘴角,剑刃微微前倾,刺破对方的衣衫:“告诉你们主子。”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剑,“七日之后,我会亲自去他的天道殿,把他的冠冕砍成碎片。”
话音未落,寒魄剑贯穿对方心口。
黑雾散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竟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
他的胸口插着一枚玉简,上面写着:“代天巡狩,舍生取义”。
林玄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笑:“用活人傀儡?天帝倒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这些人并非自愿赴死,而是被洗脑操控的牺牲品。
真正的天道使者,根本不会现身,只会躲在幕后,操纵无辜者送命。
雷罚剑灵蹲下身,用剑尖挑起那枚封魔令。
令牌表面浮起暗纹,像条扭曲的蛇。
她将令牌递给林玄:“有封印之力。”
林玄接过,指尖刚触到令牌,识海突然剧痛。
他踉跄一步,前世被封印时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同样的令牌,同样的黑雾,同样的“天道为尊”。
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嚎,锁链声不绝于耳。
他攥紧令牌,指节发白,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杀意。
“主子?”雷罚剑灵扶住他。
林玄深吸一口气,将封魔令收进储物戒。
他望着谷口渐亮的天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这仅仅是开始。”
裂谷外,金雾更浓了。
林玄踩着晨露往营地走,储物戒里的封魔令还在发烫。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未干的血珠,那是凤凰翎羽留下的。
“凤凰。”他轻声念道,“天帝连凤凰族都拉拢了?”
若是如此,这场战争将不再局限于人间与天道之争,而是牵扯整个六界格局。
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心站稳脚跟。
山风卷着晨雾扑面而来,林玄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