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从不温柔。
它裹挟着万载玄冰的寒气,如刀刃般割过林玄的脸颊。
他立于谷地中央,衣袂被罡风灌得猎猎作响,仿佛整片天地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命运低吼。
寒魄剑在他掌心震出嗡嗡轻鸣——那是剑器与本源之地共鸣的征兆,是血脉深处沉睡千年的战意在苏醒。
脚下的玄冰裂出蛛网状纹路,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碎了千年光阴。
冰层之下,隐约有古老的符文在闪烁,如同沉眠巨兽的心跳,微弱却执拗。
这片谷地,名为“归墟之喉”,传说中曾是上古剑神陨落之地,而眼前那口看似平凡的井,便是通往轮回之门的唯一通道——轮回井。
林玄停下脚步,呼吸凝成白雾,在极寒中迅速化作细碎冰晶,簌簌坠落。
他的目光穿透淡金色光幕,注视着井口翻涌的灰黑雾气。
那雾气并非寻常阴煞,而是由破碎魂魄与时空乱流交织而成,其中隐约传来锁链碰撞的脆响,一声声,如泣如诉,又似诅咒。
“到了。”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在风雪中清晰可闻,仿佛连天地也为之一静。
雷罚剑灵自寒魄剑中飘然而出,银发如瀑,在乱流中狂舞。
她指尖凝聚起一颗细小的雷球,试探性地触向光幕。
“师尊,这层屏障……用的是您前世的剑纹。”她的声音忽然发紧,话音未落,雷球接触光幕的瞬间轰然炸裂,化作蓝紫色火星四溅,映亮了她苍白的面容,“但里面……有顾青竹的血煞气。”
林玄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倒灌——那一夜,血月当空,剑冢之上,一道黑衣身影跪伏于残碑前,手中长剑滴血,刺穿了他的心口。
那是他最后一世的终结,也是今生命运的起点。
顾青竹,他曾视若兄弟,最终却成了天道意志的傀儡,亲手将他推入轮回深渊。
“他当年被天道吞噬神智,残魂竟还能渗透到这里。”林玄握紧寒魄剑,剑元顺着经脉奔涌而上,直冲后颈,强行压下心头翻腾的戾气。
那股怨恨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但他不能失控。
此刻,他是唯一的守门人。
“《剑心录》有载!”柳如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喘息。
她抱着两本泛黄古籍半跪在冰面上,发间玉簪被罡风刮得叮咚作响,冻红的手指死死护住书页,生怕一页遗失。
“轮回井不是井,”她一字一顿,眼中闪烁着学者独有的执拗光芒,“是剑神以魂为引、以剑为枢,凿穿天道本源的通道!”
她指尖划过《天机卷》一页残破纸角,指着一行几乎被虫蛀蚀尽的小字:“您看——‘井中锁的不是轮回,是天道用来吞噬剑神残魂的嘴’。”
林玄蹲下身,指腹轻轻抚过那行墨迹。
在他注入一丝剑元后,原本模糊的文字竟泛起淡淡青光,显露出更完整的残句:“逆天道者,当以魂饲……其口。”
“所以您的封印,其实是在给这张‘嘴’戴嚼子。”柳如是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绞着袖口,“可顾青竹的血煞气……是天道在给这张嘴磨利牙齿。”
话音刚落,东侧山坳骤然爆发出一声闷吼!
林玄猛地抬头,只见秦雨桐赤焰刀横扫而出,半轮金红刀芒撕裂风雪,将三名玄色劲装之人劈成两截。
鲜血尚未落地,便在极寒中凝成猩红冰晶,散落如花。
“藏头露尾的鼠辈。”秦雨桐甩了甩刀背,血珠簌簌坠落,“说是剑卫,剑元里却混着魂池腐臭——天道宫的走狗。”她一脚踢开断剑,目光如鹰隼扫过四周岩壁,“还有三个,在左面第三块岩石后。”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猛然暴起,手中淬毒短刃直取她后心。
秦雨桐冷笑一声,刀背猛磕地面,借力反冲,整个人如炮弹般倒撞回去,刀脊精准砸中中间那人喉结,骨裂声清脆可闻。
另两人短刃堪堪触及她衣襟,寒光乍现——林玄掷出的寒魄剑已先一步贯穿其肩胛,钉入冰层,发出刺耳金属摩擦声。
“护好柳姑娘。”林玄的声音裹着剑元扩散,震荡山岩,积雪簌簌滑落。
他接回飞旋而归的寒魄剑,余光却捕捉到周若曦正猫着腰悄然靠近井边。
少女腰间的机关匣在雪地中投下细长影子,像一把即将开启命运之锁的钥匙。
“若曦?”雷罚剑灵刚欲出声提醒,却被林玄抬手制止。
他静静望着她指尖夹着的那半块白骨——那是清晨从遗迹石缝中抠出的遗物,表面沾着暗红色锈迹,疑似干涸的精血。
据传,这是前朝阵师用于沟通幽冥的“引魂钉”,能唤醒沉睡阵法。
周若曦屏息凝神,将骨片对准光幕上一道极细裂痕,手腕轻转。
“咔。”
一声轻响,骨片嵌入缝隙。
刹那间,淡金色光幕剧烈震颤,仿佛整座山谷都在共鸣。
林玄体内剑元本能躁动,感知到地下深处,某种古老阵纹正在苏醒——那是比剑神时代更久远的存在,宛如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第一只眼。
“烟姐姐说这骨片是引魂钉,我猜……只要激活对应节点,就能短暂削弱封印。”周若曦退至林玄身侧,鼻尖通红,嘴角却扬起一抹狡黠笑意。
她话未说完,井中轰然爆鸣!
光幕如破布般撕裂,灰黑雾气汹涌而出,腥臭扑鼻。
然而当雾气触及林玄周身流转的剑元时,竟如遇沸水,嘶嘶作响,迅速消散。
井壁显露,一行深紫色刻痕缓缓发光——那是星图坐标,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林玄太阳穴突突跳动,脑海中炸响起苏清浅昨日传讯的话语:“星陨阁的星图缺了北荒坐标,我可能需要下井……”
他猛地攥住周若曦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苏清浅去了星陨阁的井?”
周若曦疼得倒抽冷气,仍拼命点头:“她今早说要补全星图,带着星纹剑进去了!”
林玄松开手,转身抓起柳如是怀中的古籍塞还给她:“回镇北军,让叶昭雪调玄甲卫封锁星陨阁十里范围,任何人不得进出。”他又看向秦雨桐,“你带雷罚剑灵断后,清理所有追踪者,一个不留。”最后,他目光落在周若曦脸上,声音低沉如压千钧巨石:“你现在立刻去烟雨楼,告诉慕容烟,准备破阵法器,我要她启动‘九曜离火阵’,为我破开星陨阁护阁大阵。”
“那你呢?”雷罚剑灵急声追问,“轮回井的封印还未修复,若天道借此重启轮盘——”
“天道轮盘要启动,必须同时激活两处坐标。”林玄抽出寒魄剑,剑刃燃起雷火,将雪地映得通红,“星陨阁的星图,与这里的轮回井呼应。而苏清浅手持星纹剑进入井底,等于成为活体坐标!”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
山风骤然转向,雪粒如针扎脸。
林玄足尖一点,身形如离弦之箭射向东际。
腰间红绳随风扬起——那是柳如是今晨硬塞给他的护身符,说“红绳系命,邪祟不侵”。
如今红绳覆上薄冰,撞击寒魄剑鞘,发出细碎清响,宛如命运倒计时的钟摆。
“师尊!”雷罚剑灵追喊,“我随后就到——”
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声音凭空降临,既似来自地底万丈深渊,又仿佛贴着耳膜低语:“你终究还是来了。”
林玄脚步猛然一顿。
他回首望去——轮回井的光幕竟已重新闭合,时空之力疯狂翻涌,如无形巨手搅动深渊。
井底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穿透层层雾霭,与他对视。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属于“天道”的凝视。
冰冷、漠然、俯瞰众生。
“走!”林玄低喝,再不迟疑,身形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疾掠东方。
天边鱼肚泛白,晨曦初露。
可在星陨阁方向,一团暗紫色云团正急速汇聚,形如毒瘤,边缘电蛇游走,隐隐传出万千亡魂哀嚎。
那是“天道轮盘”即将启动的征兆。
而在他看不见的轮回井底,那道低语再度响起,伴随着锁链崩断的脆响,悠悠回荡:
“来晚了……”
(扩写部分)
林玄一路疾驰,剑元在经脉中奔腾如江河决堤。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每一息的耽搁,都可能是苏清浅生命的终结。
沿途所见,皆是异象。
枯死的古树根部渗出黑色黏液,地面浮现出诡异符文,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雷火交织的气息。
这是天道复苏的前兆——它正试图重塑规则,将一切逆命者拖入永恒轮回。
途中,他遭遇三波拦截。
第一批是伪装成商旅的天道宫暗探,携带“噬魂铃”,企图扰乱心神。
林玄一剑斩断铃舌,反将其音波导入地下,引发局部塌陷,尽数掩埋。
第二批是机械傀儡,由陨铁铸成,关节处镶嵌魂核,行动迅捷如鬼魅。
它们手持双钩,专攻下盘。
林玄以寒魄剑引动雷火,焚其核心,再以剑气震碎躯壳。
第三批最为棘手——竟是三具“伪剑卫”,披着昔日战友的皮囊,面容依稀可辨。
他们口中念诵《天道经》,每一步踏出都引动空间扭曲。
林玄闭目片刻,终是一剑挥出。
“抱歉……你们早已不在了。”
剑光过处,虚妄消散。
终于,星陨阁遥遥在望。
这座矗立于绝峰之巅的古老建筑,通体由星辰陨铁打造,外墙镌刻着亿万星轨。
平日里,它静谧如墓,唯有在星图完整之时才会苏醒。
而现在,整座阁楼已被暗紫色光晕笼罩,顶层的“观星台”不断吞吐能量,仿佛一颗即将引爆的星辰。
林玄强提一口气,纵身跃上悬崖。
就在他接近护阁大阵时,一道金红身影破空而来——是秦雨桐与雷罚剑灵赶到。
“师尊!慕容烟已启动九曜离火阵,但只能维持三炷香时间!”秦雨桐大声禀报,“叶昭雪率玄甲卫在外围布防,发现七处潜伏点,均已清除。”
林玄点头,手中寒魄剑猛然插入地面,剑身雷火暴涨,直冲天际。
“以我剑心为引——破!”
轰隆巨响,九曜离火自地底喷涌,与寒魄剑共鸣,形成一道螺旋火柱,硬生生撕开护阁大阵一角。
林玄趁势冲入。
阁内一片昏暗,唯有中央星盘缓缓旋转,缺失一角正对应北荒坐标。
而通往地底井口的阶梯,已被血色符文封锁。
他踏上台阶,每一步都触发禁制反击。
火焰、冰锥、剑气接连袭来,却被他以剑意一一化解。
抵达井口时,他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苏清浅悬浮于井中半空,星纹剑插在她胸口,剑柄连接着无数光丝,延伸至星盘各处。
她的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灵魂正被缓慢抽取,化作激活轮盘的能量。
“清浅!”林玄怒吼,欲冲下井。
一道虚影挡在面前——正是顾青竹的残魂投影,面容扭曲,眼中无神。
“林玄……你阻止不了命运。”投影开口,声音沙哑,“天道已选我为执棋者,轮回重启,万物归序。”
“归你娘的序!”林玄一剑斩去,投影溃散,却在下一瞬重组,“你以为你救得了她?她早已注定成为祭品!就像前世的你,死在我剑下!”
林玄双目赤红,剑元狂涌:“这一世,我不许任何人再夺走她!”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寒魄剑上。
“以我精血为引,唤前世剑魂——归来!”
霎时间,天地变色。
九霄之上雷云汇聚,一道贯穿天地的雷柱轰然劈落,击中寒魄剑。
剑身嗡鸣,浮现出九道古老剑痕——那是他九世轮回所留下的印记。
剑意冲天而起,直逼星陨阁穹顶。
“封印逆转——给我开!”
随着一声怒啸,整个星陨阁剧烈震动,井口血符尽数崩解。
苏清浅身体一软,向下坠落。
林玄飞跃而下,将她紧紧抱住。
“我来了……这次,换我救你。”
井底深处,那道低语再次响起,带着无尽嘲讽:
“你以为……这只是结束?”
“不。”林玄抱紧怀中人,冷冷望向深渊,“这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