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站在剑冢深处的“心剑台”前,石台中央浮着一柄虚幻古剑,剑身铭文流转,映出他紧绷的侧脸。
寒风卷起他的衣角,雷罚剑灵凝成少女形态,指尖抵住他后颈:“主人,一旦入内,三年前那夜之事必将重现……您确定要面对吗?”
“我若永远躲着,就配不上这把剑。”林玄闭眼,一步踏出。
脚尖触地刹那,识海轰鸣,剑鸣撕裂幻境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第一次进入心剑试炼——早在七日前,守墓老人便将他引至此处,告知唯有通过此关,才能真正掌控“寒魄剑”的终极奥义。
可七日来,林玄始终迟疑。
不是怕死,而是怕看见那个名字再度浮现于记忆之渊:**李寻欢**。
他曾是林玄最信任的副将,也是唯一一个敢在他面前饮酒谈笑、称兄道弟的人。
可也正是这个人,在三年前那一夜,手持“与君同往”,将他钉在剑冢石壁上,任天道劫雷碾碎其神魂。
踏入心剑台的瞬间,空间如镜面般扭曲。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
“执念为引,宿命为桥,心狱已开,请问汝名?”
“林玄。”他答得干脆,“今世为剑冢守墓人,前世……曾是被背叛而亡的剑神。”
话音落下,四周光影骤变。
雪夜军帐重新浮现,篝火噼啪作响。
李寻欢裹着染血的战袍跪坐在他对面,指尖捏着半块止血的药饼,发梢还滴着冰碴子:“先生,这是最后一块金疮药了。”他说话时呵出白雾,眼底却亮得像淬了星火,“等打完这仗,我定要去玄铁剑炉给先生铸柄好剑,刻上‘与君同往’四个字。”
林玄的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这个场景,三年前李寻欢刚投到麾下时,两人守着二十个重伤的弟兄熬过七夜暴雪。
那时的李寻欢不过弱冠,握笔的手总在发抖,却能在敌军夜袭时抄起断剑挡在他身前。
他曾以为,这份情谊足以穿越生死。
可下一幕,篝火突然变成赤焰。
李寻欢的脸在火光中扭曲,原本温文的眉眼爬满青黑的纹路,他握着那柄本该属于林玄的“与君同往”,剑尖正抵在林玄心口。
“为什么?”林玄听见自己前世的声音在问,带着不敢置信的哑。
李寻欢笑了,那笑里没有愧疚,只有癫狂:“你以为天道为什么只压制你?因为你是剑神,因为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他们说只要我杀了你,就能解了我族人被天道诅咒的血脉……”他的剑又往前送了半寸,鲜血顺着剑刃淌到林玄手腕,“对不起,先生,可我总得活……”
“够了!”林玄今世的嘶吼震得幻境摇晃。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在地上,寒魄剑的剑柄几乎要嵌进掌心。
雷罚剑灵的声音从意识深处钻进来,带着剑气的冷:“主人!这是心魔幻境,是你执念所化!快斩断——”
“不。”林玄打断她。
他望着幻境中李寻欢逐渐模糊的脸,指尖微微一颤,触到袖中那页偷藏的残卷——昨夜冒死从禁阁第三层取下的血莲族谱,上面赫然绘着九瓣莲花。
“这不是幻。”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我自己把这些记忆锁进了心狱,不肯承认最信任的人会为了活命捅我一刀。”
雷罚剑灵的灵体突然凝实,化作穿月白剑袍的少女,伸手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可您现在有系统,有我们。”她的指尖渗出幽蓝剑气,试图安抚他翻涌的剑元,“您不是前世那个孤立无援的剑神了。”
林玄抬头看她。
少女的眼尾还沾着幻境里溅的“血”,却仍笑得坚定。
他突然想起刚激活系统时,这剑灵为护他挡下第一道心魔劫,灵体几乎溃散。
“我知道。”他吸了吸鼻子,反手握住她的手,“所以我要看完。”
幻境再次扭曲。
这一回,林玄看见前世的自己被李寻欢的剑钉在剑冢石壁上,天道劫雷如银蛇劈下,将他的神魂一点点碾碎。
李寻欢站在雷雨中,捧着他掉落的半块剑牌,对着虚空跪下行礼:“大人,林青玄已死,剑冢秘宝……”
“住口!”林玄的金红剑元如火山喷发,直接轰碎了整个幻境。
但这一次,毁灭并未带来解脱。
反而有一股更深层的记忆被唤醒——那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片段。
画面切换至一座古老祭坛,九瓣血莲在月下盛开,花瓣间流淌着猩红的光。
一名老者披着黑袍,跪在莲前低声祷告:“求天道赐恩,以一人之命换一族之生……”
随后镜头拉近,老者抬起头,竟是年轻时的李寻欢之父!
原来血莲族世代受天道诅咒,唯有献祭一位至强者的心脏,方可解除血脉枷锁。
而林玄,正是那个“至强者”。
“原来如此……”林玄喃喃自语,“他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为了野心……他是被逼的。”
可随即他又冷笑起来:“可那又如何?我信他敬他,视他如兄弟,他却依旧选择了杀我。”
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之际,幻境开始崩塌。
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黑色丝线,缠绕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拖入永恒黑暗。
“心魔反噬!”雷罚剑灵惊呼,“主人,你的执念太深,已被心狱判定为‘无法超脱者’,即将永困于此!”
林玄咬牙挣扎,却发现体内剑元已被封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清越的钟响穿透虚妄。
柳如是的身影出现在幻境外围,手中掐诀,星轨环绕周身。
她以精血点燃星陨法阵,强行打通现实与心狱之间的通道。
“林玄!”她的声音如同晨曦破雾,“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要带我看剑仙境界的星轨!”
紧接着,另一道火焰般的气息冲破屏障——秦雨桐的身影浮现,肩扛赤焰刀,身后跟着数十道由信念凝聚而成的英灵虚影。
“我说过要并肩作战!”她怒吼,“你要是死在这儿,谁替我去鬼哭崖砍李寻欢的头?!”
两股外力同时注入林玄体内,助他挣脱束缚。
雷罚剑灵也拼尽最后灵力,将自身剑核化作护盾,挡下最后一道灭魂雷。
“你们……都在。”林玄睁开眼,眼中已有泪光。
“所以这一次,我不想逃了。”
他缓缓站起,面向那扇通往最终真相的大门。
门后,是他从未直面过的内心深渊——对背叛的恐惧、对孤独的抗拒、对重蹈覆辙的深深忧虑。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信任李寻欢。”他说,“哪怕知道他会杀我。”
“因为我宁可死于真诚,也不愿活在猜忌之中。”
话音落下,大门轰然开启。
一道融合了金红、幽蓝与银芒的剑光从中射出,照亮整个心狱。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星陨阁。
柳如是正盯着悬在半空的星图,指尖掐诀的手突然一抖。
二十八星宿的光轨骤然紊乱,紫微星的位置被一团黑雾笼罩。
“不好。”她轻声呢喃,发间的星纹玉簪突然泛起青光,“他的意识被困在了心狱最深处。”
她转身冲进密室,指尖按在刻满星轨的青铜台上。
台心的水晶球立刻映出林玄的脸——他闭着眼,额角渗血,胸口的剑元流转时断时续。
“星陨法阵,启。”柳如是咬破指尖,在台沿画出血线,“以我观星师精血为引,以星图为桥,护他神魂周全。”
血色星轨从她掌心蔓延,顺着水晶球钻进虚空。
柳如是的额角很快沁出冷汗,唇色转为苍白,但她仍咬牙坚持:“林玄,你说过要带我看剑仙境界的星轨……可别让我等太久。”
三柱香后,她的左臂已完全失去知觉,那是精血耗损过甚的征兆。
弟子慌忙上前扶住她:“老师,再这样下去您会——”
“闭嘴。”柳如是冷冷打断,“他是唯一能改写星轨之人,若他陨落,天下大劫将至。”
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穹,低语:“所以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而在剑仙宫的演武场,喊杀声正震得屋檐瓦当乱颤。
秦雨桐挥着染血的赤焰刀劈开最后一个刺客的刀,靴底碾碎对方喉骨时,听见远处传来汇报:“将军,抓到活口!”
她扯下染血的面巾,露出英气逼人的眉眼。
走到被按在地上的刺客前,刀尖挑起对方下巴:“说,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被她眼底的寒意吓得抖如筛糠:“是……是李公子!他说林玄的剑器里藏着破天道的秘密,让我们……”
“李寻欢?”秦雨桐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三日前林玄在幻境中喊出的名字,想起藏书阁那卷关于血莲族的残页,刀身突然腾起赤焰,“他现在在哪?”
刺客被火焰烤得惨叫:“在……在极北冰原的鬼哭崖!他说等林玄……啊!”
话音未落,秦雨桐的刀已经割断了他的舌头。
她转身对副将吼道:“传令下去,赤焰先锋营即刻整备!鬼哭崖,我们走!”
演武场的风卷起她的红色披风,像一团烧不熄的火。
途中,她取出一枚传讯玉符,输入三字:“鬼哭崖,等你。”
然后轻轻摩挲着玉符边缘,低声自语:“你要是不来……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守墓屋。”
当秦雨桐的马蹄声踏碎冰原晨雾时,林玄终于在幻境中睁开眼。
他面前悬浮着一枚半透明的碎片,表面流转着金红与幽蓝交织的光——正是“心剑碎片”。
雷罚剑灵站在他身侧,灵体有些虚浮:“主人,这是您心剑的执念所化,融合它……可能会很痛。”
“痛怕什么?”林玄笑了,伸手接住碎片。
碎片刚触碰到掌心,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被天道劫雷碾碎的不甘,还有对所有真心待他之人的愧疚。
他的剑元开始沸腾。
金红的光从他毛孔渗出,在周身凝成剑形纹路。
雷罚剑灵的眼睛突然睁大:“主人,您的剑元……在蜕变!”
林玄却只是望着虚空中某个方向,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
他想起柳如是为他维持的星轨,想起秦雨桐正在冰原上奔驰的马蹄,想起雷罚剑灵为他耗尽灵体的模样。
“原来我一直以为困住我的是天道。”他轻声说,“现在才明白,是我不肯放下对背叛的恐惧,不肯相信这一世……有人值得我交付后背。”
碎片融入心口的刹那,林玄的眼底闪过一道刺目的金光。
他站起身,寒魄剑自动飞入掌心,剑鸣如龙吟。
“李寻欢。”他对着虚空说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彻骨的冷静,“你以为杀了前世的我,就能让这一世的我重蹈覆辙?”
他抬头望向幻境顶端,那里有一道模糊的门,门后是现实世界的光。
“告诉你个好消息。”林玄握剑的手紧了紧,“这一世,我不仅要活,还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他的话音随着推开门的动作消散在光里。
当林玄的睫毛在现实中颤动时,剑冢的守墓屋正被夕阳染成金色。
雷罚剑灵的灵体“啪”地栽进他怀里,嘟囔着“下次不许这么拼命”;
柳如是的星陨法阵在他头顶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前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
而秦雨桐的传讯玉符正在他腰间发烫,里面只有三个字:“鬼哭崖,等你。”
林玄坐起身,掌心的剑元流转间,竟泛出一缕他从未见过的银芒。
那银芒里裹着金红,像极了破晓时分的天光。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初雪,指尖轻抚玉符,心中默念:
“系统提示:检测到‘心剑共鸣’已达S级,可锁定情感锚点坐标。柳如是遗留‘星轨引路符’已激活,瞬移冷却时间:三息。”
他唇角微扬:“既然你们想让我重走一次轮回……”
“那就让我亲手,改写所有结局。”
他缓缓起身,推开木门。
风雪扑面而来,却再也吹不动他的脚步。
而远在极北冰原的鬼哭崖上,李寻欢正仰望着天空中的异象——一颗流星划破长空,坠入大地。
他手中的“与君同往”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来了吗?”他低声一笑,眼神复杂,“那就看看,这一世的你,能否真正走出我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