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林玄醒了过来,感觉身体轻得没有重量。
他伸手一摸,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虚无。
林玄翻身坐起,看清周围的景象后,瞳孔微微一缩。
四周灰蒙蒙一片,没有天光,也没有地气,无数碎石断壁悬浮在空中,缓缓漂流。
不远处还有半截断流的河水横在虚空中,水滴凝而不散。
一块百丈大小的残缺山峰从头顶飘过,那是北冥关外的落雁峰,上面还挂着半面残破的旌旗,能认出一个“周”字。
“这就是砸了那块破碑的下场?”
林玄解下腰间酒壶晃了晃,里面空空荡荡。
他叹了口气,把酒壶随手挂好,苦笑道:“把天捅了个窟窿,连口庆功酒都没得喝,这买卖做得亏了。”
他站起身,脚下是一块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青石板。
刚一运劲,体内便传来一阵轰鸣,体内的剑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古朴的气息。
这气息在他经脉中游走,每运行一周天,他耳边就响起无数生灵的低语。
“铿”的一声轻响,手中的寒魄剑自行出鞘三寸。
一道带着几分倦意的清冷女声在他脑海中响起:“主人要是再这么胡乱运功,这方刚拼凑起来的破烂天地,怕是又要散了。”
林玄一怔,手指弹了弹剑脊,笑道:“你这丫头,现在说话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刚才那一下,你也得了不少好处吧?”
雷罚剑灵没有接他的话,剑身微微一颤,那一抹暗红色的纹路流转起来,指向前方混沌深处:“命核是碎了,但它的力量还在影响这里。主人刚才那一剑,斩断了枷锁,也让这万域没了规矩。如今这里随时可能彻底崩塌。你看那边。”
林玄顺着剑尖所指望去,只见很远的虚空中,隐约有七点微光闪烁,若断若续。
“那是什么?”
“命锚点。”剑灵道,“老规矩废了,新规矩还没立起来,那些光点就是这方天地最后的根基。要是连它们也消失,万域就会彻底毁灭。”
想到北冥关下的那些人,林玄脸上的笑意淡去,提剑便走,口中道:“那就去稳固根基。只是这路看上去不好走。”
脚下青石板应声而碎,林玄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那七点微光掠去。
此时的剑墟万域,已经彻底乱了套。
天道碑碎裂,压在所有修士头顶的桎梏消失了。
许多卡在瓶颈多年的老怪物,在一夜之间破境,原本稳固的宗门势力瞬间失衡。
大周皇城,国子监观星台。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学究跌跌撞撞的跑上高台,手里的竹简撒了一地。
“祭酒大人!祭酒大人不好了!”为首的一个老者脸上满是焦急,指着东南方向的天空,“那是……那是贪狼入命啊!那边的紫云宗昨夜突然发难,连灭了周围三个小宗门,说是要顺应天时,重定乾坤!”
高台之上,一张紫檀木大案后,柳如是正低头研墨。
她今日没戴面纱,面容清丽,只是有些苍白。
听见众人的叫嚷,她手下的动作没有停,那方徽墨在砚台中缓缓转动,发出细微而有韵律的沙沙声。
“慌什么。”
柳如是淡淡道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那几个老头瞬间闭了嘴。
她提起笔,在铺开的宣纸上落下第一笔,写下一个大大的“令”字。
“天道虽崩,人心不可乱。”柳如是头也不抬,笔锋如刀,“没了天上的规矩,地上的规矩就该由人来立。紫云宗那老东西,困在剑尊巅峰三百年,现在一朝得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想称帝,也得问问这世间同不同意。”
那老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可是……现在各大宗门都红了眼,咱们国子监虽有声望,却无兵权,怎么弹压得住?”
柳如是停笔,目光穿过敞开的窗棂,望向极北的方向。
那里依旧是一片灰暗,看不见阳光,也看不见那个人的影子。
“谁说我们无兵?”
柳如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从袖中取出一枚残缺的玉简,那是林玄临走前留下的。
“传令下去,拟《剑墟共治令》。昭告万域,天道崩塌是万物更始之兆,凡趁乱杀戮凡人、吞并弱小者,皆视为逆天而行。待守墓人归来之日,便是清算之时。”
众长老面面相觑,那老者犹豫道:“这……单借守墓人的名头,怕是……”
“名头?”柳如是轻哼一声,将那写好的令纸往案上一拍,“他砸得了天道碑,就砸得了他们的山门。这道理,他们懂。”
说罢,她从腰间解下一块非金非玉的令牌,扔给那老者:“拿着这个,去请天机阁的瞎子出山。告诉他,不想这世道烂透了,就别再装聋作哑。”
极西之地,赤焰部落。
这里的乱子,比皇城更加直接。
“吼——!”
一声兽吼从地底传来,紧接着大地剧烈颤抖。
无数火柱从地裂中喷涌而出,将漆黑的夜空映得通红。
赤焰部落的营地早已一片狼藉,数百顶牛皮帐篷被点燃,妇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在营地中央的祭坛边,数十名赤膊壮汉手持铁链,死死拽住一头浑身浴火的巨兽。
那巨兽长得像麒麟,双目赤红,口中不断喷吐着岩浆。
部落的守护兽火灵,因为天地规则的混乱而凶性大发。
“拉住!不要让它冲进后营!”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长老嘶吼着,手中的铁链已被烧得通红,皮肉发出滋滋的焦响,他却死不松手。
眼看那火灵猛的一甩头,将三名壮汉甩飞出去,就要挣脱束缚。
忽然,一道红影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在火灵的头顶上。
“给老娘趴下!”
秦雨桐单手持着一把断刀,狠狠插进火灵头顶的鳞片缝隙中。
她那只空荡荡的左袖在热风中狂舞,右臂肌肉贲张,整个人死死钉在兽头之上。
火灵吃痛,疯狂的跳跃撞击。
秦雨桐被甩得口鼻溢血,却反而大笑起来,笑声比那兽吼还要狂野。
“怎么?没了那破天道的压制,连你这畜生也想翻天?”
秦雨桐猛的俯下身,一口咬破舌尖,在那断刀上喷出一口心头血。
“烈焰契约,血脉重铸!我赤焰一族的火,是老祖宗拿命换来的!今天我秦雨桐就以血祭灵,你如果不服,咱们就一块儿烧成灰!”
随着这口精血喷出,那断刀之上猛然腾起一股更为纯粹的青色火焰。
这火焰顺着伤口钻入火灵体内,那巨兽浑身一僵,眼中赤红的凶光慢慢退去,透出一抹畏惧与臣服。
半晌,火灵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四肢一软,轰然趴伏在地,再不敢动弹。
秦雨桐从兽头上翻身滚落,仰面躺在滚烫的沙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族长!”
周围的族人纷纷围了上来,那长老更是老泪纵横:“族长,您的伤……”
“死不了。”秦雨桐摆了摆手,挣扎着坐起来,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去,派几个腿脚快的崽子,带上这火灵的鳞片,去给周边那几个部落送信。”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告诉他们,谁要是敢这时候搞内讧,趁火打劫,我赤焰部落哪怕只剩一个人,也要去烧了他的老巢!”
混沌虚空深处。
林玄并不知道下界的纷纷扰扰,他此刻正站在那七点微光之前。
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七颗巨大的光球,每一颗里面都包裹着一样东西——有的是一截断剑,有的是一块玉佩,还有的竟是一捧泥土。
“这就是命锚点?”林玄问道。
“万物皆有灵,这七样东西,承载了剑墟万域最本源的七种念。忠、义、情、仇、生、死、悟。天道虽毁,但这七念若在,世界便有根。”剑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林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他盘膝坐于虚空之中,将手中的寒魄剑横于膝上。
“既然是念,那就好办。”
他闭上双眼,转而引动体内那股新生的命源之力。
那是他在无数次轮回中积累下来的记忆碎片。
第一世的落魄,第二世的执着,第三世的疯狂……
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最终化作一丝丝金色的细线,从他体内飘散出来,缓缓缠绕向那七颗光球。
随着金线的注入,那七颗原本黯淡的光球,开始慢慢旋转起来。
光芒越来越盛,彼此间产生了共鸣,一道道光束相互连接,在虚空中构建出一个巨大的阵法雏形。
原本还在不断崩塌的虚空,在这阵法成型的瞬间,奇迹般的稳定了下来。
远处漂浮的山川河流,也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缓缓归位。
林玄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已满是细密的汗珠。
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比与那天道巨人打上一架还要耗费心神。
“成了。”
林玄睁开眼,看着眼前逐渐稳固的阵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开,就僵住了。
“啵”的一声轻响。
只见那七颗光球之中,代表着西方方位的那一颗,光芒闪烁了两下,随即骤然熄灭。
刚刚稳固下来的阵法,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猛烈的虚空风暴再次从那个缺口处倒灌进来,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林玄猛的站起身,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
那不是自然熄灭。
他分明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一股阴毒的力量,硬生生的斩断了那颗星辰与万域的联系。
“有人在捣鬼。”林玄眯起眼睛,目光变得危险起来,“这时候要是让这笼子塌了,大家都得玩完。谁这么想不开?”
剑灵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主人,那颗星辰对应的方位……是幽冥渊。”
林玄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幽冥渊么……”
他冷笑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长虹,直扑那个正在崩塌的缺口而去。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