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分享一个古代故事。
清源镇有个书生,名叫柳明义,家境贫寒,却心比天高,一心只读圣贤书,指望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这年秋闱在即,他嫌家中吵闹,便独自搬到镇外山脚下祖传的一处废弃老宅温书。那老宅久无人居,荒草萋萋,透着股子阴森气,但胜在清净。
这夜,月朗星稀,柳明义正对着一卷《论语》昏昏欲睡,忽闻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如怨如慕,听得人心头发酸。他放下书卷,推门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位白衣女子蜷缩在院中井台边,肩头耸动,哭得梨花带雨。
那女子听得开门声,抬起泪眼。柳明义顿觉呼吸一窒。但见她约莫二八年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身缟素更衬得她楚楚可怜,宛如月下仙子,风露清愁。
“小娘子为何深夜在此哭泣?”柳明义整了整衣冠,上前温言问道。
女子见他是个书生,似松了口气,哽咽道:“奴家名唤小倩,本是邻县人士,随家人投亲,不料途中遭遇山匪,家人离散,奴家孤身逃至此地,无处容身……”说罢,又垂下泪来。
柳明义见她孤苦无依,心生怜悯,又见她容貌绝美,不禁动了些旖旎心思,便道:“若小娘子不嫌弃,这老宅虽破败,尚可遮风避雨。小生在此读书,亦可照应一二。”
小倩闻言,止住哭泣,盈盈下拜:“多谢公子收留,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自此,小倩便在这老宅住了下来。她极是勤快,将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做得一手好饭菜,对柳明义更是体贴入微。红袖添香,佳人伴读,柳明义只觉人生快意,莫过于此,那科举功名,似乎也没那么紧要了。他几次试探,小倩总是含羞带怯,欲语还休,更让他心痒难耐。
然而,快活日子没过几天,怪事便接踵而至。
先是柳明义发现自己精神日渐萎靡,原本充沛的精力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常常对着书卷发呆,哈欠连天。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他起初只以为是读书辛苦,加之与小倩耳鬓厮磨,未曾在意。
接着,是宅子里的活物。柳明义养来看家的一只大黄狗,自小倩来后,便狂吠不止,被柳明义呵斥几次后,竟在某天清晨被发现僵死在院中,身上无半点伤痕,只是那双狗眼瞪得溜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邻居家散养的几只鸡,偶尔跑进院子,没过夜便莫名其妙地瘫软死去。
柳明义心中渐生疑窦,再看小倩,那绝美的容颜下,似乎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她似乎格外畏光,白日里总是精神不济,懒洋洋地躲在屋内阴影处,到了夜晚,则容光焕发,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而且,她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胭脂混合了某种腥气的怪异味道。
这日,柳明义去镇上购置笔墨,偶遇一位游方至此的老道。那老道须发皆白,仙风道骨,在街角支了个卦摊。柳明义本不信这些,正要绕行,老道却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直射向他。
“这位居士,请留步。”老道声音清越。
柳明义停下脚步:“道长有何指教?”
老道上下打量他片刻,眉头紧锁,沉声道:“居士印堂发黑,周身缠绕一股阴秽死气,怕是……被妖物缠上了。”
柳明义心头一跳,强笑道:“道长说笑了,小生一向安分守己,何来妖物?”
老道摇头,指着他的脸:“你双眼无神,精气亏空,此乃被吸食阳元之兆。再看你周身,活物不近,死气弥漫。若贫道所料不差,缠上你的,非鬼即妖,而且道行不浅。”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可是近日结识了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
柳明义脸色大变,小倩的身影浮上心头,难道……
老道观其色,已知八九,叹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居士,那并非良家,乃画皮之鬼也!”
“画皮?”柳明义骇然。
“此鬼最是凶残狡猾,”老道神色凝重,“其本体丑陋不堪,善于剥取美人面皮,披于己身,幻化艳色,诱骗男子,趁夜寐时,吸其精血阳气。待阳气吸尽,便弃之如敝履,另寻新欢。居士若不及早脱身,性命危矣!”
柳明义听得冷汗涔涔,想起小倩的种种异状,黄狗的死,自己的憔悴,由不得他不信。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道长救命!”
老道扶起他,从怀中取出一道叠成三角的黄色符箓,递给他:“此乃‘辟邪金光符’,你且贴身藏好,可暂保无恙。今夜子时,你假意睡去,待那妖物现形,欲害你时,贫道自会前来收它。切记,无论如何惊恐,不可出声,不可让她察觉你已识破!”
柳明义战战兢兢接过符箓,如握救命稻草,纳于怀中贴身藏好,拜谢而去。
回到老宅,已是黄昏。小倩依旧如常,准备好了晚饭,巧笑倩兮。柳明义强作镇定,不敢看她眼睛,只推说读书累了,草草吃了几口便回房歇息。他将符箓紧紧攥在胸口,和衣躺下,心中如同擂鼓。
夜色渐深,窗外月影西斜。柳明义虽紧闭双眼,却毫无睡意,全身肌肉紧绷,竖着耳朵倾听屋外动静。
子时刚到,万籁俱寂中,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胭脂与腥气的怪味飘了进来。柳明义心脏骤停,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眯着眼,从睫毛缝隙中偷偷望去。
只见小倩的身影飘然而入,与平日不同,她脚步无声,面容在透过窗棂的惨淡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她走到床边,静静站立,低头凝视着“熟睡”的柳明义。
良久,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过柳明义的脸颊,动作温柔,指尖却冰凉刺骨。柳明义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叫出声来。
“好个俊俏的郎君,可惜啊……”小倩幽幽一叹,声音不再娇媚,而是带着一种空洞的阴冷,“你的阳气,真是醇厚呢……再吸一晚,差不多就够了。”
她说着,脸上开始发生变化。那绝美的五官像是融化的蜡一般,开始扭曲、蠕动,皮肤底下似乎有东西在窜动。她抬手,用尖利的指甲,沿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缓缓划下!
如同撕开一张人皮面具!指甲过处,皮肉翻卷,但那翻卷开的皮下,并非血肉,而是更加丑陋、布满褶皱和暗褐色斑块的另一层“皮肤”!
柳明义看得目眦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小倩,不,那妖物,一点点地,将自己那张美人面皮从头脸上剥落下来!动作熟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从容。面皮被完整地揭下,软塌塌地搭在她手上,而显露出来的,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面孔——青面獠牙,眼如铜铃,鼻孔外翻,嘴唇乌黑,整张脸扭曲变形,布满了脓疮和蠕动的蛆虫,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这才是它的真面目!画皮厉鬼!
那厉鬼将美人面皮小心翼翼地放在梳妆台上,如同放置一件珍贵的艺术品。然后,它转过身,张开乌黑的、滴着粘稠涎水的嘴巴,露出森白的尖牙,缓缓俯身,朝着柳明义的脖颈咬来!那腥臭之气,几乎将柳明义熏晕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明义怀中的“辟邪金光符”猛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将那厉鬼狠狠弹开!
“嗷——!”厉鬼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叫,被金光灼伤的地方冒出阵阵黑烟。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清叱:“妖孽!还敢害人!”
砰的一声,窗户碎裂,那游方老道手持桃木剑,身背铜钱串,如同天神下凡,跃入屋内!他二话不说,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桃木剑直刺厉鬼心口!
那画皮鬼遭到符箓反击,又见克星到来,惊怒交加,身形一晃,化作一股黑烟,就想遁走。
“哪里逃!”老道早有准备,将背上铜钱串一抖,一百零八枚沾染香火气的铜钱如同渔网般撒出,瞬间将那黑烟罩住!
黑烟左冲右突,撞得铜钱叮当作响,却无法突破。铜钱网越收越紧,黑烟中传出厉鬼绝望的哀嚎,最终凝聚回那青面獠牙的本体,被铜钱死死捆缚,动弹不得。
老道上前,取出一张紫符,贴在厉鬼额头,那鬼物顿时僵直,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怨毒地瞪着柳明义和老道。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柳明义这才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跪地不住磕头,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老道摆摆手,看着那被制住的画皮鬼,面色并无喜色,反而有些沉重:“此獠害人不少,戾气深重,需得带回山中,以三昧真火炼化,方能永绝后患。”他又看向柳明义,“居士经此一劫,当知色欲之害,往后须得清心寡欲,固本培元,否则折损的阳气难以弥补,恐损寿元。”
柳明义连连称是,后怕不已。
老道不再多言,用一个特制的皮囊将那画皮鬼连同铜钱网一同收起,又将梳妆台上那张栩栩如生的美人面皮也小心收起,对柳明义点了点头,便纵身一跃,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屋内只剩下柳明义一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臭与焦糊味。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起此前与“小倩”的温存,只觉如同一场噩梦。
自此,柳明义搬离了老宅,回到镇上,再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埋头苦读。只是他身体到底亏空得厉害,虽勉强参加了秋闱,却也名落孙山。后来,他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尤其害怕独处和黑暗,总觉得阴影里,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而那张被画皮鬼珍藏的美人面皮,据说在老道炼化厉鬼时,亦随之化为灰烬。只是坊间又有传言,说在某些月黑风高的夜晚,还会有更狡猾、更懂得伪装的“画皮”,披着新得的“画皮”,游荡在痴心妄想的书生窗前,轻轻叩响他们的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