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西厢房的床上。
晨光透过窗棂,鸟鸣声声。一切都像是做了场噩梦。
“小姐醒了!”丫鬟惊喜的叫声引来了家人。父亲、祖母,甚至我以为已经获救的婉清,都好好地站在床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茫然地看着众人,“镜仙呢?镜中界呢?”
祖母握住我的手:“傻孩子,你昏睡三天了。那日你在西厢房中邪倒地,一直高烧不退,满口胡话。”
我看向婉清,她面色红润,全然不似死过一回的人:“姐姐你...”
婉清疑惑地歪头:“我怎么了?妹妹可是做了噩梦?”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场梦?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咬破的手指完好无损。
在家人坚持下,我在床上休养了数日。期间,婉清日夜相伴,细心照料。她的一颦一笑,与记忆中毫无二致。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婉清从不照镜子。不是刻意回避,而是每当有镜面映出她的身影,她都会不自然地转身,或是用身体挡住我的视线。
更奇怪的是,她手腕上多了一串从未见过的琉璃珠串,珠子里似乎有液体流动。
第七日深夜,我被窸窣声惊醒。循声来到婉清的房间外,透过门缝,我看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婉清站在镜前,镜中的倒影却不是她,而是一团不断变幻的黑影。她正用金针刺破指尖,将血滴入腕上的珠串。每滴一滴,镜中的黑影就凝实一分。
“再有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了...”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我惊恐地后退,不小心撞倒了廊下的花盆。
“谁?”婉清猛地回头,双眼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
我拔腿就跑,却在她房门外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回头时,她已经站在我面前,面容扭曲变形。
“本想留你多活几日...”她的声音变成了千百个人的合声,“既然你自己找死...”
她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得异乎寻常。挣扎中,我扯断了她腕上的珠串。珠子碎裂的瞬间,镜仙的惨叫震得整座老宅瑟瑟发抖。
“你...你怎么知道...”她踉跄后退,身体开始不断在婉清和黑影之间变换。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因为真正的婉清,左耳后有一颗朱砂痣。而你,没有。”
这些天的观察,让我确信眼前的并非姐姐。于是我暗中准备,就等今晚揭穿它的真面目。
镜仙发出愤怒的咆哮,现出了原形——正是镜中界那团由人脸组成的黑影。只是此刻它虚弱了许多,体积也缩小了大半。
“若非封印未除,我岂会受制于你!”它嘶吼着扑来。
我取出偷偷准备的符纸——这是根据记忆中的《镜玄经》所画。虽然不及血符有效,但也足以对抗虚弱的镜仙。
激战中,我们撞开了西厢房的门。那面新换的铜镜映出镜仙的身影,它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扯向镜面。
“不!封印已经...”它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在它即将被完全吸入镜中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令人心碎的一幕:婉清的魂魄从黑影中分离出来,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对不起,妹妹...”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它用我的魂魄维系形体...快,彻底封印它...”
我这才明白,镜仙之所以能化身婉清,是因为它囚禁了姐姐的魂魄。
没有犹豫,我咬破手指,在镜面上画出完整的血符。镜仙的惨叫随着镜面的涟漪渐渐消失,最终,一切归于平静。
镜面上只映出我疲惫的面容,和满室狼藉。
黎明时分,镜面突然泛起微光。婉清的魂魄缓缓浮现,变得几乎透明。
“封印完成了...”她微笑着说,“我也该走了...”
我伸手想拉住她,指尖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好好活着,妹妹...”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朝阳升起时,镜面上凝结了一滴露水,仿佛离人的泪。
祖母说,这是最好的结局。镜仙被永久封印,婉清也得以超生。
但我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因为在镜仙被封印的瞬间,我分明听见它在我脑海中低语:“沈家血脉不绝,镜魂诅咒不灭。三十年后,我必归来...”
如今,我在老宅中立祠供奉所有被镜仙所害的先人,日夜诵经超度。
每至深夜,我总能听见镜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梳妆时,偶尔会瞥见镜中倒影慢了一拍。
最让我不安的是,今年清明,我发现自己的左耳后,那颗朱砂痣消失了。
而今天,正是镜仙被封印的第三十年。
昨夜梦中,婉清站在镜前,焦急地向我呼喊。在她身后,一团黑影正缓缓凝聚。
“快走...”她说,“它要回来了...”
我惊醒时,月光正好照在梳妆台上。那面封印镜仙的铜镜,映出我苍白的面容。
和站在我身后,那个嘴角带笑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