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声音又出现了。
“吱嘎……吱嘎……”
还是那个节奏,还是那个位置。
但这一次,我听得更仔细了些。在那规律的摩擦声间隙,我似乎还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低语的声音。含混不清,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清内容,但那语调,却带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幽怨和重复性。
我再次凑到猫眼前。
月光比昨晚亮一些。那个模糊的人影依旧坐在楼梯拐角,缓缓摇晃。但这一次,我似乎看到,在那人影的脚下,放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东西。像是一个……碗?或者……盆?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开门声。是那个老太太!
我透过猫眼,看到她那瘦小的身影从门内闪了出来。她手里似乎也拿着什么东西,但她背对着我,看不真切。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看向楼上那个摇晃的影子,只是默默地走到楼梯口,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了下一级台阶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像一道幽魂般迅速退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她在干什么?供奉?还是……别的什么?
放下的是什么?我极力想看清,但光线太暗,只能模糊看到一小团黑影。
楼上那摇晃的影子,在老太太放下东西后,似乎停顿了片刻,那低语声也稍微清晰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吱嘎……吱嘎……”地继续摇晃起来。
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彻底攫住了我。这栋公寓,这隔壁的邻居,这楼上的怪影……它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黑暗的默契。
第二天是周六,我下定决心要弄清楚。我等到下午,估摸着隔壁那个男人可能不在家,敲响了老太太的门。
敲了很久,里面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老太太那双空洞的眼睛从门缝里看着我。
“阿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我昨晚……好像看到楼上有什么东西?还有声音……”
老太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打断我,重复了那天的话:“晚上早点睡。听到什么,别出来,别开灯。”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摩擦砂纸。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追问,“还有,您昨晚放……”
我的话没说完,老太太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那空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强烈的警告意味,甚至带着一点……恐惧?她猛地将门拉大了一些,让我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和她身后昏暗的客厅一角。
就在那一角,靠墙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纸扎的人。大约有小孩那么高,穿着色彩鲜艳但做工粗糙的纸衣,脸上涂着两坨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诡异的笑容。它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纸糊的、像是拨浪鼓的东西。
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墙角,空洞的眼睛仿佛正对着门口的方向。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老太太顺着我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麻木。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纸扎人……那是给死人的东西!他们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个?而且,那个纸扎人的轮廓,不知为何,竟然让我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我不敢再想下去,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扇门。
那天晚上,我几乎不敢合眼。恐怖的猜想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隔壁住的,到底是什么?那个孩子,我真的见过吗?还是说……
凌晨三点,那“吱嘎”声准时响起。
但这一次,声音变了。不再是单调的摇晃声,中间夹杂了别的声响——像是轻微的、硬物碰撞的声音,还有……那低语声似乎靠近了一些。
我颤抖着,再次凑近猫眼。
这一次,我看清了!
那个坐在楼梯拐角摇晃的,根本不是什么活人!那是一个纸扎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纸衣,脸上同样涂着怪异的腮红,身体在摇晃中发出“吱嘎”的摩擦声!它的脚下,放着一个黑色的、陶土般的碗,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暗色的液体状东西。
而就在我这个楼层的楼梯口,昨晚老太太放东西的地方,此刻正站着那个纸扎的小孩!就是我在老太太家里看到的那个!它脸上挂着那副僵硬的笑容,手里拿着那个纸拨浪鼓,一下一下,无声地摇晃着。
它似乎……正抬着头,用那对空洞的纸眼睛,“看”着楼上的那个纸男人。
而那低语声,变得清晰了一些,竟然是从楼上的那个纸男人方向传来的!虽然依旧含混,但我隐约能分辨出几个重复的字眼:
“……回来……快回来……”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这次出来的,是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烛火在黑暗中跳跃不定,映得他的脸更加惨白诡异。
他走到那个纸扎小孩的身边,将蜡烛轻轻放在了小孩的脚边。然后,他像老太太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默默地退了回去,关上了门。
烛光摇曳,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那个纸扎小孩在烛光下,脸上的笑容显得愈发瘆人。
楼上的纸男人,摇晃的节奏似乎加快了,“吱嘎”声变得急促,那“回来……快回来……”的低语也带上了几分焦灼。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隔壁住的,根本不是什么活人!或者说,不完全是!那个老太太,那个男人,还有那个我从未看清过的“孩子”……他们很可能都是纸人!或者是被什么东西依附着的活尸!
他们夜复一夜,在这里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用这种方
式,召唤着什么,或者……维持着某种可怕的存在!
而那楼上的纸男人,低语着“回来”的,恐怕才是这栋公寓里,真正的、最初的“东西”!
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回卧室,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门外的“吱嘎”声、低语声、还有那无声伫立的纸小孩和跳动的烛光,像是一幅地狱绘卷,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知道那晚是怎么熬过去的。
天快亮时,门外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我颤抖着走出卧室,透过猫眼往外看。楼梯拐角和楼道口都空空如也,只剩下那截燃尽的白蜡烛,留下一小滩凝固的蜡油。
我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了我。
我试图联系房东,电话永远无法接通。我想搬走,但押金和租金几乎掏空了我所有的积蓄。我甚至不敢在白天轻易出门,生怕碰到隔壁那“一家”。
而最让我恐惧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出现一些变化。
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对着镜子,总觉得自己的眼神也在慢慢变得空洞。有时在深夜,我会无意识地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手上,心里会冒出一种奇怪的冲动——想出去看看,想加入他们。
昨晚,我又听到了那哼歌声。这一次,它不再是从隔壁传来。
它似乎……就在我的门外。
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而我,竟然在无意识中,跟着那调子,轻轻地……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