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靠着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门外那无声的伫立和细微的刮擦声,比任何直接的暴力都更令人胆寒。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配送中:骑手已到达指定地点。】这行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的眼球上。
我不能开门。绝对不能。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爬离门口,缩到客厅最远的角落,用厚重的窗帘裹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那冰冷的存在。我捂住耳朵,但那刮擦声却像是直接响在脑髓里,清晰无比。
“嚓……嚓……”
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刮擦声停了。
死寂重新降临。
我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觉得太响。他走了吗?
就在我这念头升起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不轻不重的撞击声,从门外传来。不是敲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
紧接着,那个沙哑、低沉,仿佛混合着金属摩擦和风箱喘息的声音,穿透了厚厚的门板,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时辰……快到了……”
“你的……‘心头一点朱砂血’……再不用……就……不新鲜了……”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知道我在里面!他一直在等!等什么?子时吗?!
我猛地看向手机,时间显示:11:58。
还有两分钟!
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猛地掀开窗帘,目光疯狂扫视客厅,寻找任何可能用来防身或者……沟通的东西。
视线定格在厨房灶台上——那个去而复返的深棕色瓦罐!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罐口仿佛一张无声冷笑的嘴。
就是它!一切都是因为它!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或许是绝望)驱使着我,我冲进厨房,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瓦罐。入手依旧沉甸甸,那股腥气更加浓烈了。我冲到窗前,想把它扔下去!
就在我举起瓦罐的刹那,罐身猛地变得滚烫!仿佛刚从炼钢炉里取出来!
“啊!”我痛呼一声,下意识松手。
瓦罐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悬停在了半空中!罐口自动倾斜,里面那浓稠、暗褐色的膏状汤汁,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流淌出来,却没有洒落,而是像一条粘稠的、污秽的触手,蜿蜒着,朝着我的方向延伸过来!
汤汁散发出的腥臭几乎让我窒息,那里面翻滚的灰白色肉块和腐烂水草,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蠕动!
我吓得连连后退,撞在餐桌上。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更剧烈的响动!不再是刮擦,而是沉重的、仿佛用整个身体在撞击门板的声音!
“砰!砰!砰!”
门框在震动,锁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灰簌簌落下。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了11:59。
悬停在空中的污秽“触手”加速向我蔓延!门外的撞击一声响过一声!
我陷入了绝境!前有未知的恐怖汤汁,后有索命的外卖骑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扫过餐桌,落在了我平时拆快递用的一把美工刀上。
心头一点朱砂血……
一个荒诞、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闪过脑海——难道……所谓的“心头一点朱砂血”,指的不是菜品,而是……我的血?!
门外的撞击声达到了顶点!伴随着一声仿佛木料断裂的巨响,门锁部位猛地凸起了一块!门,快要被撞开了!
而那污秽的汤汁触手,已经快要碰到我的鼻尖!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抓起美工刀,弹出锋利的刀片,对着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狠狠一划!
尖锐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在苍白的指尖聚成饱满的一滴,红得触目惊心。
几乎在我指尖见血的同一时刻,那蔓延到眼前的污秽汤汁触手,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猛地停滞不前,然后剧烈地抖动、翻滚起来,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被灼烧!悬空的瓦罐也“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汤汁和残渣溅得到处都是,那股浓烈的腥臭瞬间达到了顶峰,又迅速开始消散。
门外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指尖那钻心的疼痛提醒着我,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门口。
猫眼外的黑暗依旧,但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
我颤抖着,再次凑近猫眼。
门外,空空如也。
那个高大的“判官”骑手,不见了。
我双腿一软,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全身。我看着地上那摊正在迅速失去异味、变得如同普通污渍的汤汁碎片,又看了看自己仍在渗血的指尖。
那滴血……似乎起了作用?
我连滚爬爬地找到医药箱,胡乱地包扎好手指。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这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联系了一位据说懂些这方面事情的朋友。他听我语无伦次地讲完,沉默了很久,才声音凝重地告诉我:“你可能是被‘阴间外卖’标记了。那种东西,用的不是阳间的食材和火候,沾了活人因果,尤其是……如果送错了对象,或者像你这样拒收、试图反抗,就会被视为‘违约’,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那……那滴血是怎么回事?”我急忙问。
“指尖血,尤其是中指或食指,在某些说法里带着一丝先天阳气,算是人的‘灯油’。”朋友解释,“你情急之下用血逼退了那‘汤汁’,等于是用自身元气短暂驱邪,但这也可能……让你和它们的‘联系’更深了。它们尝到了你的‘味道’。”
他的话音让我如坠冰窟。
“那我该怎么办?”
“找到根源。那家‘饕餮阁’App,绝对有问题。想办法查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然后……彻底断开连接。否则,这次是‘判官’,下次来的会是什么,我不敢想。”
挂断电话,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查?怎么查?一个根本无法卸载、能操控我手机的诡异App?
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刷机、恢复出厂设置……甚至找来搞技术的同事帮忙。结果令人绝望。那个猩红色的“饕餮阁”图标,如同烙印在手机系统底层,无论如何都无法移除。它只是暂时隐藏了,但我知道,它还在。
而我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指尖的伤口愈合得很慢,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里总有无数的黑影围着我要吃的,而那个沙哑的声音不断重复:“时辰快到了……”。
更诡异的是,我发现我家楼下的垃圾桶旁,偶尔会出现一些烧剩的纸钱灰烬,或者一小撮用红绳捆着的、干枯的头发。
我知道,它们没有离开。
它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时辰”到来。
等待我……或者我的血,再次变得“新鲜”。
手机静静地躺在桌上,屏幕漆黑。但我能感觉到,那猩红色的图标,正在黑暗深处,无声地注视着我。
下一次推送,会是什么?
下一次敲门声,会在何时响起?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那份来自“饕餮阁”的外卖,我永远也摆脱不掉了。它已经不再是食物,而是一个诅咒,一个将我拖向未知深渊的、冰冷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