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区有个口口相传的禁忌,近乎铁律:凌晨三点半,绝对不能看窗外。
具体缘由早已模糊,老住户们对此讳莫如深,新来的则在半信半疑中被反复告诫。只知道,很久以前出过事,很不好的事。久而久之,“三点半,别开窗,别看外”就成了嵌刻在小区居民潜意识里的烙印。
昨晚,我又一次被deadline逼到了绝境。作为一只社畜,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饭。厚重的窗帘拉着,台灯在书桌上圈出一片昏黄的光晕,键盘敲击声是我对抗寂静的唯一武器。眼睛干涩发胀,脖子僵硬,我完全沉浸在手头的工作里,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难以言喻的尿意袭来。我揉着酸痛的脖颈站起身,几乎是闭着眼,踉跄着走向客厅,打算穿过客厅去卫生间。
就在我迷迷糊糊经过客厅阳台时,忘了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潜意识里想看看天亮了没有,我鬼使神差地,下意识地朝那被厚重窗帘遮挡的阳台玻璃瞥了一眼。
就那一眼。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阳台的玻璃门外,一张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那是一个女人的脸。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死人般的惨白,毫无血色,像是被水泡胀了许久。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不明液体。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死寂,没有一丝活人的光彩,就那样直勾勾地,穿透了窗帘的缝隙,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
我和她,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对视了。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喉咙。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快要炸开。
几乎是求生本能驱使,我猛地一个趔趄,连滚带爬地逃离客厅,一头栽回卧室的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死死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被子底下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闷热,但我宁愿窒息,也不敢再暴露一丝一毫在外面。
被子外面,一片死寂。她没有跟进来?还是……就站在床边?
我不敢想,只能拼命蜷缩起身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里,脑子里只剩下老住户们那句模糊的警告:“凌晨三点半,不能看窗外。”
我就这样保持着龟缩的姿势,在极度的恐惧和疲惫中,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亮。直到窗外传来清晰的鸟叫声,以及早起的邻居隐约的说话声,我才敢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被子里探出头。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驱散了夜的阴霾。房间里一切如常,安静而普通。
我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向客厅张望。
客厅里空无一人,阳台的玻璃门完好无损,窗帘依旧拉着,仿佛昨晚那骇人的一幕只是我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那冰冷的对视,那死寂的眼神,感觉真实得可怕。
我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走到客厅中央,犹豫了很久,才猛地一把拉开阳台的窗帘。
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清晨景象。邻居的阳台晾着衣服,楼下的绿植挂着露珠,天空是鱼肚白。什么都没有。玻璃门上干干净净,连个水渍都没有。
我长长舒了口气,瘫坐在沙发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来真是加班加出幻觉了,自己吓自己。以后可真不能这么熬夜了。
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是物业群的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瞬间刷了屏。
我皱着眉头拿起来,点开。
群里已经炸锅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
“@所有人 各位业主,紧急通知,请勿靠近3号楼附近!”
“怎么回事?听说死人了?”
“是3号楼的老张!凌晨跳楼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凌晨三点多……”
老张?跳楼?凌晨三点多?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张就住在隔壁栋,是个挺和善的退休老头,平时喜欢在楼下下棋,怎么会突然跳楼?
我手指有些发颤,往上翻着聊天记录。有人发了现场的照片,虽然很快被管理员撤回,但我还是看到了。
照片拍的是楼下的水泥地,光线很暗,但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瘫在地上,周围似乎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细长的东西。放大仔细看,那些散落的东西……好像是一把把梳子?女人的梳子,各种样式,木质的,塑料的,新旧不一,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老张一个独居老头,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女人用的梳子?还散落在跳楼现场?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凌晨三点多……跳楼……散落的梳子……还有我昨晚看到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
群里还在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恐慌蔓延。有人说老张最近精神不太好,有人说听到他们夫妻以前感情不和,他老伴很多年前就失踪了,好像就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梳子后开始变得诡异的……
梳子……女人……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突然,我的手指僵住了。
在手机相册的“最近项目”里,赫然出现了一张我完全没有印象的照片!拍摄时间显示是——昨天凌晨,三点三十分整!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颤抖着点开那张照片。
照片的视角,明显是从客厅内部,朝向阳台玻璃门的方向拍的。画质有些模糊,光线昏暗,像是手机在匆忙或不稳的情况下拍摄的。
照片里,映出了阳台玻璃门模糊的倒影。倒影中,是我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微张,写满了惊骇。
而就在我的肩膀后方,玻璃倒影映出的客厅阴影里,一只毫无血色的、属于女人的手,正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搭在我的左肩上。
那只手的皮肤,和昨晚窗外那张脸一样,是令人窒息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