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是村里有名的明白人,懂些老理儿,也知晓不少常人不知的禁忌。她走的那天,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与担忧,气息微弱却一字一顿地交代:
“囡囡,记住……两件事……死也要记住……”
“第一,凌晨一点到三点,那是丑时、寅时交接,阴气最重,鬼魅横行……绝不要照镜子。镜子通阴,那个时辰,里面照出的……不一定是啥……”
“第二,万一……万一你哪天发现,镜子里的人影,动作、表情……和你不一致……别犹豫!立刻!马上!找块红布,把镜子盖得严严实实!然后……永远……永远都别再揭开!”
她的手冰冷,那股寒意似乎顺着我的手臂一直钻到了心里。我重重地点头,把这话刻在了骨子里。
这些年,我一直严格遵守。家里的镜子到了半夜都会下意识避开,实在不行就用毛巾盖着。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后来我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租了个一居室自己住。房子旧是旧了点,但采光不错,我挺满意。搬进去后,总觉得卧室里缺个梳妆台,女孩子家,总得有个打扮的地方。
上个周末,我在一个旧货市场淘到了一个心仪的梳妆台。复古款式,实木的,边缘雕着繁复的花纹,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整体保养得不错,镜面也光洁清晰。价格还便宜,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搬回了家。
把它摆在卧室墙角,擦得锃亮,越看越喜欢。起初几天,一切正常。我每天早上对着它描眉画眼,晚上卸妆护肤,它就像一面普通的镜子,忠实地反射着我的一切。
直到昨晚。
公司有个急活,我熬夜赶稿,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敲到凌晨两点多才总算搞定。眼睛酸涩,脖子僵硬,我伸了个懒腰,准备上个洗手间就睡觉。
卧室没开大灯,只亮着桌前的一盏小台灯,光线昏黄。我揉着脖子,睡眼惺忪地往门口走。
经过那个复古梳妆台时,眼睛无意识地往镜子里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镜子里,确实映出了我的身影——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一脸疲惫。
但是……
镜中的那个“我”,嘴角正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咧开!
那不是自然的微笑,那弧度僵硬而夸张,几乎要咧到耳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恶意和嘲弄,形成一个我根本不可能做出的、极其诡异的表情!
而我本人,此刻因为熬夜和疲惫,脸上肌肉僵硬,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睡意瞬间被极致的恐惧驱散得无影无踪!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就在我僵在原地,瞳孔放大,与镜中那个挂着诡异笑容的“我”对视时——
镜中人……抬起了一只手指,那动作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精准。
它把那只竖起的手指,缓缓地、稳稳地,贴在了它那咧开的嘴唇上。
做了一个标准的、无声的——
“嘘。”
它在让我安静!
而我的双臂,此刻正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微微颤抖,正死死地垂在我的身体两侧! 我根本没有抬手!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嗬……”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抽气声,心脏疯狂地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麻木!
奶奶的警告!奶奶的警告成真了!
镜子里的人……它活了!它有了自己的意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卧室,后背重重撞在客厅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像开了闸一样往外冒,瞬间浸透了睡衣。
怎么办?怎么办?!
红布!奶奶说要用红布盖住!
对!红布!
我像疯了一样在客厅里翻箱倒柜。红色的东西……红色的东西……我有一条红色的丝巾!过年时买的!
找到它!我颤抖着手,从储物盒底层扯出那条崭新的红色丝巾。
深吸一口气,不,几乎是屏住呼吸,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猛地冲回卧室门口!
我不敢看镜子,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凭着记忆和感觉,一个箭步冲到梳妆台前,将手里的红丝巾猛地抖开,胡乱地、死死地蒙在了那面可怕的镜子上!
直到确认镜面被完全覆盖,一丝缝隙都没留下,我才虚脱般地向后踉跄几步,腿一软,瘫坐在地板上,靠着冰冷的墙壁,不住地发抖。
那一夜,我几乎没合眼。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卧室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但卧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我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请了假没去上班。
我看着卧室门,那扇门后面,是那个被红布盖住的梳妆台。它像一个沉默的诅咒,立在我的家里。
我不敢进去。
我打电话给房东,支支吾吾地说想退掉这个梳妆台,甚至愿意赔钱。房东很纳闷,但也没多问,只说让我自己处理掉就行。
处理掉?我怎么处理?我连再看它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奶奶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永远都别再揭开!”
可是……可是那个镜中的“我”……它到底是什么?它还在里面吗?被红布盖住,它就没办法了吗?
一种混合着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心理,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
到了晚上,我依旧不敢回卧室睡,抱着被子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又要到凌晨了。
鬼使神差地,我站了起来。
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我一步步挪到卧室门口。
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那个梳妆台,静静立在墙角。
覆盖在上面的红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一步,两步……
我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就确认一下红布是不是还好好地盖着……
就在我距离梳妆台只有一步之遥时——
我清楚地看到,那红布的边缘,动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轻轻顶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毫无血色的、属于女人的手,悄无声息地从红布与镜框的缝隙间,缓缓地、缓缓地……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指尖,正一点点地,勾住红布的边缘。
试图将它……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