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位于城市边缘的“银座公寓”建成有些年头了，租金便宜，住客鱼龙混杂。我因为图便宜，在三个月前租下了b栋17楼的一个小单间。搬进来不久，我就发现这栋楼有个古怪的传闻，关于那部老旧的、运行起来嘎吱作响的电梯。
传闻说，在深夜，尤其是午夜十二点前后，独自乘坐电梯时，千万不要长时间盯着电梯内壁那面不锈钢板——它被磨得还算光亮，能勉强映出人影。如果你盯着看久了，可能会发现，镜子里你的倒影，会出现极其细微的、不属于你的动作。比如，你明明没动，镜子里的你却眨了眨眼；或者，你的嘴角是平的，镜子里的你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老住户们对此讳莫如深，只说是这楼年头久了，镜子有点“不干净”，叮嘱夜里坐电梯最好低头看手机，或者干脆爬楼梯。我向来不信这些，只觉得是无聊的都市传说，或者不过是电梯运行不稳导致的光影错觉。
直到上周五晚上。
我加班到十一点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银座公寓。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冰冷的地砖。那部老旧的电梯正好停在一楼，门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我走进去，按了17楼。电梯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开始上升，缆绳和轨道摩擦着，发出熟悉的“嘎吱——嘎吱——”声。
我习惯性地靠在轿厢后壁上，掏出手机想看眼时间，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自动关机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向那面不锈钢板映出的、有些扭曲变形的自己。
灯光昏暗，我的影子在光滑的金属表面上显得模糊不清，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起初一切正常，电梯缓慢地爬升着，数字从1跳到5，再到10……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电梯镜子的传闻，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异样。我下意识地更加专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眼睛有些发花。我总觉得，镜子里的那个“我”，表情似乎比我本人更……疲惫一些？眼下的黑眼圈也更重一些。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这时，电梯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大概是运行到了某个接口处。头顶的灯管也跟着闪烁了两下。
就在这明灭交替的瞬间！
我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那个“我”，在我眨眼的同时，并没有眨眼！而是依旧睁着那双空洞疲惫的眼睛，直勾勾地……透过镜面，看着我！
不仅如此，在我因为惊吓而微微张开嘴的时候，镜子里的那个“我”，嘴角却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方式，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容！
那不是我的表情！我发誓！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电梯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呼吸急促。
镜子里的倒影也做出了后退的动作，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消失了，恢复了和我一样惊恐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是幻觉吗？是因为太累产生的错觉？
电梯还在上升，14楼……15楼……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面镜子，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默数着楼层，只盼着快点到达。
轿厢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缆绳摩擦的嘎吱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冰冷的、粘腻的视线，牢牢地钉在我的后脑勺上。
我忍不住，再次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面不锈钢板。
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镜子里的我，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是……但是他的脖子，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在转动！像是要抬起头来，看向镜子外的我！
不！不是像！他就是在转动！
他的头皮甚至因为脖子的扭转，而产生了细微的褶皱！
我惊恐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来。我想按下紧急停止按钮，想按下其他楼层的按钮，但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仿佛那不是我的手指。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脆响。
17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楼道里昏暗的灯光照了进来。
我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出电梯，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狂奔回家，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不止，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是加班太累，精神紧张导致的。
那一晚，我几乎没睡，一闭眼就是镜子里那个带着诡异笑容、缓缓转动脖子的“自己”。
第二天是周六，我试图用白天的忙碌来驱散夜晚的恐惧。但到了晚上，那股寒意又回来了。我甚至不敢独自乘坐电梯，宁可爬十七层楼梯。
然而，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周一早上，我不得不去上班。在楼梯间挣扎了五分钟，看着那漫长的台阶，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向了电梯。
清晨，等电梯的人不少，有上班族，有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人多壮胆，我稍微安心了些。
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门打开，里面已经有了两三个人。我跟着人群走了进去，刻意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低着头，避免去看那面镜子。
电梯缓缓上升，不断有人进出。到了10楼，又进来一个人。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无意中抬了下头，目光扫过那面不锈钢板。
镜子里映出电梯内的大致情况，模糊的人影晃动着。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着自己的影子。
找到了。我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低着头。
但是……
在我的影子旁边，紧贴着我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和我一模一样衣服、有着和我一模一样样貌的人！他就站在我身后，几乎是贴着我，低着头，姿势和我一模一样！
可……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身后根本没有人！我刚才进来时，身后是空的！电梯空间不大，如果有人贴我这么近，我不可能感觉不到！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攫住了我。
镜子里的那个“我”，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镜子里，他的脸正好处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然后，在周围嘈杂的人声和电梯运行的噪音中，我清晰地听到，一个极细微、极冰冷的声音，像是在我耳边低语，又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看见……你了……”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电梯壁。
再猛地转回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个紧贴在我身后的“我”，消失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站在那里。
电梯里其他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
“叮”，一楼到了。人们涌出电梯。
我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几乎无法动弹。
那个声音……那个镜像……
它不再仅仅存在于镜子里了。
它出来了。
或者说……它一直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现在才“看”到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寓，怎么到的公司。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同事问我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
我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敷衍过去。
下班后，我磨蹭到很晚，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银座公寓。这一次，我选择了爬楼梯。十七层，爬得我气喘吁吁，腿脚发软，但比起那部电梯，我宁愿承受身体的疲惫。
然而，当我终于爬到17楼，推开楼梯间防火门的那一刻，借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我看到——
在我家门口，那片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轮廓和我极其相似。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朝着我的方向，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我僵在门口，血液冰凉。
它似乎……在对我微笑。
和那天晚上在电梯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