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栋公寓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灰扑扑的外墙,狭窄的楼梯,每层楼都有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搬进来那天,房东就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晚上回家,如果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千万别回头。”
我以为是老人家迷信,没放在心上。
这栋楼的格局很奇怪,走廊两侧密密麻麻全是房门,但很多房门看上去多年没打开过了。我住在四楼最里间的四零四室,对门是一家三口,隔壁是个独居的老太太。
搬进来第一周,一切正常。直到那个雨夜。
我加班到深夜才回家,楼道里的灯坏了,忽明忽暗。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四楼,摸出钥匙开门时,忽然听见走廊另一端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疾不徐,像是老式皮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
想起房东的警告,我强忍着回头的冲动,迅速开门进屋。关门的瞬间,透过门缝,我瞥见走廊尽头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高高瘦瘦的,一动不动。
第二天早晨出门,碰见隔壁老太太在门口烧纸。铜盆里的纸钱慢慢化成灰烬,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
“阿姨,这是做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老太太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新搬来的?在烧点路钱,求个平安。”
我笑了笑,觉得这栋楼里的老住户都有些古怪。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渐渐察觉到这栋楼的异常。
每天深夜,都能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总是在四楼停下。透过猫眼往外看,却空无一人。
对门那家的小男孩有一次拉着我的手说:“叔叔,走廊上有个黑衣服的叔叔一直站在那里。”
他妈妈赶紧把孩子拉进屋,歉意地对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最奇怪的是,我发现这栋楼的住户从来不在晚上倒垃圾。每天傍晚六点前,各家的垃圾袋都会整齐地放在门口,而从不见有人出来收。第二天早晨,垃圾就不见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熬夜赶方案,凌晨两点多才想起没倒垃圾。拎着垃圾袋开门,走廊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我走到楼梯口的垃圾集中点,把袋子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屋时,声控灯突然熄灭了。
我跺了跺脚,灯没亮。
就在这一片漆黑中,我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嗒...嗒...嗒...”
这次不是在走廊尽头,而是很近,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我浑身汗毛倒竖,摸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了信号,手电筒功能也失灵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屏住呼吸,凭着记忆向自己的房门摸去。黑暗中,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终于摸到了门把手,我迅速开门闪身进屋,反锁了房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猫眼里透进一丝光亮——走廊的灯又亮了。
我下意识地凑近猫眼往外看。
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贴在猫眼另一侧,与我对视。
我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躲进卧室,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找到房东,要求退租。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听我讲述昨晚的经历后,长叹一口气:“你晚上出门了?”
我点点头。
“造孽啊...”房东摇着头,“这栋楼啊,以前出过事。”
三十年前,这栋楼刚建成不久,住进一个姓陈的大学教授。陈教授为人谦和,很受邻居们尊敬。不料有一天,他被发现死在四楼的走廊上,浑身没有任何伤口,只是双目圆睁,像是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警方调查了很久,没找到死因,最后以突发心脏病结案。
但怪事就从那时开始了。
先是四楼的住户反映深夜听见脚步声,接着有人声称在走廊上看见陈教授的鬼魂。渐渐地,怪事蔓延到整栋楼。住户一个接一个地搬走,只剩下些无力搬迁的老人。
“那为什么不拆了这栋楼?”我问。
房东苦笑着指了指天花板:“拆不了啊,有东西不让拆。前几年来了个开发商,打算拆楼重建。测量那天,领头的工程师就从四楼走廊跳下去了。临终前一直喊‘别抓我的脚’。”
我听得脊背发凉。
“陈教授是怎么死的?”我又问。
房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不清...有人说他是在做一个实验,关于平行空间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回到房间,我上网搜索这栋楼的信息,却发现相关记录少得可怜。唯一有价值的是一个本地论坛上的老帖子,提到这栋楼建成之初请过一位风水先生,先生说这块地是“阴脉”,不宜建住宅楼。开发商没听,执意建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早早锁好门,检查了所有窗户。入睡前,我把一把剪刀放在枕头下——老家说这样可以辟邪。
半夜,我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咚...咚...咚...”
声音来自卧室门外,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叩击门板。
我一动不敢动,冷汗浸透了睡衣。
敲击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停止了。接着,我听见厨房传来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水流哗哗作响。
我明明记得睡前检查过所有水龙头都是关紧的。
鼓起勇气,我轻轻下床,抄起墙角的棒球棍,悄悄打开一条门缝。
厨房的灯不知被谁打开了,一个人影背对着我站在水槽前。从背影看,像是陈教授——我在房东给的老照片上见过他的样子。
他似乎正在洗手,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水槽里的水已经漫了出来,流了一地。
我屏住呼吸,慢慢关上门,反锁了卧室门。那一晚,我蜷缩在墙角,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下定决心要搬走,哪怕违约赔钱也在所不惜。
收拾行李时,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陈旧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记本和一些奇怪的设计图纸。
是陈教授的日记。
我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
原来,陈教授一直在研究这栋楼的异常空间现象。他发现这栋楼建在一个特殊的“节点”上,这个节点连接着不同的空间维度。通过特定的方式,可以在楼内实现短距离的空间跳跃。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慌中写下的:
“它们不是鬼魂,是另一个空间的居民。我看见了它们的真面目...它们想过来...走廊是通道...千万不要在它们‘活跃’的时候进入走廊...它们会模仿人类的声音和行为...它们想要...”
笔迹在这里中断。
我合上日记,浑身冰冷。
原来这栋楼里的脚步声和黑影,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鬼魂,而是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生物。它们通过走廊这个“通道”,试图进入我们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决定。离开前,我要烧掉这本日记和图纸,防止更多人受害。
深夜十一点,我带着日记和图纸来到楼下空地,点燃了它们。火焰跳跃着,将那些危险的秘密化为灰烬。
回到四楼,我长舒一口气,开始最后打包行李。
就在我拉上行李箱拉链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次,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前。
然后,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我屏住呼吸,不敢应答。
门外传来了我母亲的声音:“儿子,开门啊,妈妈来看你了。”
我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怎么可能深夜出现在这里?
“儿子,快开门,外面好冷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咬紧牙关,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声音变了,变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小王:“哥们,开门啊,我遇到麻烦了,帮帮我。”
小王上周刚出国,根本不可能在这里。
最后,它变成了房东的声音:“小伙子,开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我依然沉默。
门外安静了。
几分钟后,我听见对门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对门男主人的惊呼:“房东?您怎么这么晚来了?有什么事吗?”
然后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冲到猫眼前,看见对门的男主人倒在血泊中,而那个“房东”正缓缓转过头,看向我的房门。
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
它向我走来,脚步声不疾不徐。
“嗒...嗒...嗒...”
我退到客厅中央,紧握着棒球棍,心脏狂跳。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响起——它居然有我的房门钥匙!
门缓缓打开,那个东西站在门口,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它张开嘴,发出的却是陈教授的声音:“谢谢你烧了日记...现在,没人知道怎么对付我们了...”
我猛然想起日记中的一句话:“它们惧怕强光和高频声音。”
我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准它,同时播放手机里唯一储存的一首高频纯音乐。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用手挡住眼睛,身体开始扭曲变形,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我趁机冲向门口,它伸手抓向我,指甲又长又黑。我感觉手臂一阵剧痛,但还是挣脱了它的拉扯,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冲出楼门。
我不敢回头,一直跑到大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随便,离开这里就行。”我喘着粗气。
出租车启动的瞬间,我瞥见后视镜——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楼门口,黑色的眼睛正盯着远去的出租车。
我在一家宾馆住了一周,手臂上的抓痕迟迟不愈合,医生也查不出原因。
昨天,我忍不住回到那栋楼附近,想看看情况。
楼前拉着警戒线,几名警察在维持秩序。一问才知道,这两天楼里有三名住户莫名失踪,都是深夜出门倒垃圾后再没回来。
一个老邻居认出了我,悄悄告诉我:“别回来了,小伙子。那东西还在里面,而且...它好像能变成不同的人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
老人神秘地压低声音:“昨天我看见对门的老李在走廊上走动,可是...老李三天前就失踪了啊。”
我抬头望向四楼的走廊,隐约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窗口。
是我自己的脸。
它对我笑了笑,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如今,我住在城市的另一端,但每晚仍会从噩梦中惊醒。手臂上的抓痕已经溃烂发黑,医生束手无策。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这座城市里,类似我们那栋楼的建筑不止一处。它们都有一个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昨晚回家,我发现自己公寓楼的走廊似乎比平时长了一些。
而今天早晨,我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楼梯口一直延伸到我的门前。
它们找到了我。
它们一直在寻找能够跨越空间的宿主。
而我,或许已经成为它们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