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燃跪在第三具傀儡的残骸旁,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刻满奇怪纹路的铁片。他的手指被边缘划破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像是无声的倒计时。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高台上的白襄,只是把那块冰冷的金属握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
刚才那一战,早就越线了——灰晶不该震动,傀儡不该失控,而他更不该当众揭开烬侯府的秘密。可事情已经发生,退路没了,他也回不去了。
风从演武场东边吹来,带着铁锈和焦糊的味道。远处钟声还在响,执法堂的人刚走。他不能动,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体内的灰星脉却像烧起来了一样,顺着脊椎一路往上爬,逼着他做出反应。
就在这时,脚步声轻轻响起。
不急不缓,银白色的长袍拂过石阶,白襄已经站在他面前。
“想活命,就得学会控制它。”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从现在开始,我教你‘灰界凝实’。”
牧燃缓缓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着一团火。
“你不担心我会失控?”
“担心。”白襄直视着他,“但我更怕你连试都不敢试。”
话音落下,她手腕一抖,一条泛着冷光的星辉鞭滑了出来,像一条活蛇盘在掌心。
“第一课——挨打。”
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
空气炸裂出一声脆响,牧燃本能地想躲,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拽住后颈,整个人被钉在原地!星辉鞭擦过他的肩胛,皮肉翻起,灰屑混着血花四溅。他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背后的灰晶脊柱剧烈震动,灰气不受控地往外涌,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硬生生压了回去。
“灰界展开。”白襄语气冷静,“不是让你逃,是让你扛。”
牧燃咬紧牙关,硬撑着站直身体。第二鞭紧接着落下,精准打在他旧伤的位置。伤口崩裂,灰色的痕迹顺着脊椎又往上蔓延了一寸。他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可这一次,灰气终于冲破束缚,在他身后凝聚成一道模糊的狼影。
但那影子刚出现,就摇晃了几下,像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
“散了。”白襄收鞭,“再来。”
第三鞭、第四鞭……每一鞭都打在同一处。牧燃不再躲避,反而迎着鞭影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痛得几乎喘不过气,但他死死撑着,把涌出的灰气一点点压回去,压缩、塑形……
第五次,灰气没有溃散。
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灰质护甲贴在他的背上,像蝉翼一样轻。第六鞭落下时,护甲稳稳挡住了冲击。星辉与灰质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光芒在表面缓缓变暗,仿佛被什么力量悄悄吞掉了。
白襄眼神微闪。
“你能吸收星辉?”
牧燃没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目光落在手中的铁片上。边缘的焦痕深深嵌进皮肉,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忽然想起灰市废墟里那个临死前还在喊名字的拾灰者——那人倒下时,手里也紧紧攥着一块一样的铁片。
“我不是要吞它。”他低声说,声音沙哑,“我是要让它变成我的一部分。”
白襄没再问,出手更加狠厉。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不断用星辉刺激牧燃的灰界,逼他在剧痛中维持灰气的稳定。每一次失败,灰狼虚影只能撑几秒;每一次成功,灰质护甲就变得更厚一点,更稳一点。
直到第七次,灰狼终于落地。
四只爪子稳稳踩在地上,身形虽虚,却不再飘忽。它低吼一声,朝星辉鞭迈出一步,爪印在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错。”白襄点头,“现在,闭上眼睛。”
牧燃皱眉。
“闭上。”白襄重复,“看看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闭上了眼。
一瞬间,意识被拉进一片混沌之中。眼前不再是演武场,而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河——河水灰白,逆着天光奔腾向上,河面上浮现出一张张脸,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而在河流中央,他看见了牧澄。
她漂浮在溯洄河上,双手被灰色的锁链贯穿,脸色苍白,嘴唇微动:“哥……别来……求你,别来找我。”
牧燃心头猛地一揪,几乎要冲进幻境。
就在脚尖即将触到河水的刹那,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那是铁片被按进伤口的地方。真实的痛感瞬间拉回了他的意识。
他停住了。
“我知道你在叫我。”他站在岸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但现在的我,还救不了你。”
说完,他逆转灰流,将原本扩散的灰界猛然收回,全部灌进灰狼虚影。那影子先是蜷缩,接着膨胀,烟雾般的皮毛逐渐化作坚硬的灰晶鳞甲,脊背隆起三米高,双眼燃起幽幽的灰焰。
灰狼,成形了。
白襄站在场边,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你居然能在幻象里保持清醒,还不迷失?”
“我不是迷失。”牧燃睁开眼,目光冷得像冰,“我只是认得那条路。”
白襄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星辉锁链从她掌心爆发而出,如同闪电般劈向灰狼头颅!
热浪先至,空气扭曲。灰狼仰头咆哮,迎着光芒猛扑上去,獠牙死死咬住锁链前端。火花四溅,它的身体剧烈震颤,灰质边缘开始剥落。
眼看就要崩溃。
牧燃冷笑,背后灰晶脊柱延伸而出,与灰狼尾巴相连,形成一道能量循环。他低喝:“你说过,星辉能净化灰烬——那我偏要让它变成我的养料!”
灰界骤然收缩,整条星辉锁链被强行拖入灰狼体内!灰狼身躯暴涨一圈,通体泛起金属般的光泽,獠牙滴落星辉残渣,缓缓转身,双目锁定白襄。
牧燃站在它身旁,背上伤痕未愈,灰晶脊柱微微发烫,嘴角扬起一抹染血的笑:“你教我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白襄站着不动,也没说话。
她静静望着那头吞噬星辉的灰狼,眼神复杂。许久,她收回锁链,转身要走。
“训练还没完。”牧燃开口。
白襄脚步一顿。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会在这里。”牧燃低头看着掌心的铁片,边缘的针脚在月光下泛着暗光,“你教多少,我就练多少。”
白襄没回头,只留下一句:“那你最好记住——每一次凝实,都是在燃烧你自己。”
风掠过演武场,灰狼的残影渐渐消散,只剩牧燃一人盘膝坐着。他没动,也没睁眼,手指紧紧扣着那片金属,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背后的灰晶脊柱仍在轻微震颤,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轻轻敲打。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就在刚刚反噬星辉的那一刻,灰晶核心深处那根游动的灰丝,轻轻地动了一下。
不是回应。
是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