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术室的火早就灭了,可空气里还是飘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像是谁把纸点着后又突然踩灭的那种气息。牧燃站在原地,左手还压在左眼上,血从指缝间慢慢渗出来,顺着掌心一滴一滴往下落。他没去擦,只是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白襄。
白襄也看着他,手臂上的星辉还在流转,但已经乱了节奏,像心跳忽然打乱了拍子。
“你说我是他的延续。”牧燃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可你忘了——我也有她。”
话音刚落,他五指猛然一紧,硬生生把左眼里那股灼热的灰气逼了出来。不是喷,而是挤,像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一道带着金线的灰焰从他嘴里冲出,直扑白襄的脸。
白襄抬手,星辉护罩瞬间成型,银光一闪,挡住了火焰。可那火没炸开,也没散,反而贴着护罩游走起来,像活的一样找缝隙钻。
牧燃咬着牙,喉咙里泛起血腥味。他知道这一下伤不到对方,但他要的根本不是伤害。
他要的是接触。
就在火焰碰上星辉的瞬间,他脊椎里的灰晶猛地一震。那种感觉,就像干涸的河床突然下了暴雨,经脉里传来撕裂般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逆着血流往他身体里钻。
星辉进来了。
不是攻击,是被吸了进去。
白襄瞳孔一缩,手臂上的纹路烫得吓人,护罩剧烈晃动。他想切断能量连接,可已经晚了——牧燃已经张开灰界,右臂化作灰雾缠绕而出,像一张大网,牢牢黏在星辉屏障上。
“你在干什么?”白襄低吼。
牧燃没回答。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妹妹输血那天的画面。她躺在矿洞深处,手腕割开,鲜血顺着铜管流进他的身体。那时候他只觉得暖,现在才懂——那血不只是救他,更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灰脉和星辉之间隔阂的钥匙。
他在心里默念那句残文:“无瑕之体血液可中和灰烬污染……”同时把体内残留的金纹气息聚到胸口,迎向那汹涌而来的星虹之力。
轰!
像炉子点着了火。
五脏六腑都在烧,鼻子里流出带金丝的血,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可他没倒,反而往前迈了一步。
灰晶脊柱震动起来,像是沉睡的东西终于醒了。
星辉在他体内被撕碎、重组,一部分变成热流冲进四肢百骸,另一部分凝成灰雾,在双臂外形成一层半透明的铠甲。铠甲还不稳,忽隐忽现,却撑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白襄第一次后退了。
不是战术,是本能地往后躲。他盯着牧燃的手臂,眼神变了。
“你不可能吸收神源之力。”他说,声音不再像质问,倒像是在确认一件绝不该发生的事。
牧燃睁开眼,右眼的灰纹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淡淡的灰金色光晕。他抬起手,看着那层灰铠缓缓缩回皮肤。
“我不是在吸收。”他嗓音沙哑,“我在吃。”
白襄没动,可臂甲上的星辉开始快速闪动,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像是某种封印要启动了。地上的星纹阵跟着亮起,蓝光沿着墙角蔓延,直冲中央。
牧燃察觉到了,立刻收紧灰界。但这回不是防守,而是反向拉扯——他主动调整灰晶频率,让它和星辉共振,让那震荡波顺着连接倒灌回去。
“你疯了!”白襄怒喝,抬手就要斩断能量链。
可太迟了。
震荡波逆流而上,撞进他的臂甲,整条右臂瞬间僵住。星辉失控,在皮下划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痕。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护罩崩裂。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震了一下。
咔——
一道裂缝从房间中央炸开,深不见底,黑水从中翻涌而出,带着一股陈年腐臭味,像埋了百年的井盖终于被掀开。那水不流动也不静止,像有生命般缓缓起伏,照不出人脸,只有一片混沌的暗影。
白襄脸色大变:“溯洄?!”
他立刻结印,星辉凝聚成锁链,就要压向裂缝。可那黑水轻轻一荡,一股无形力量袭来,直接把他掀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墙,左臂当场焦黑冒烟。
牧燃却没有躲。
他一步一步走向裂缝,脚步很稳,哪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灰晶脊柱的震动越来越强,仿佛和那黑水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共鸣。
他单膝跪地,伸手探向水面。
指尖刚碰到水,脑子“轰”地炸开。
无数画面涌进来——他看见自己站在这里,穿不同衣服,有的满身是血,有的披着灰袍,有的脸都看不清。他们都伸着手,做同一个动作。每次触碰,河水都会颤一下,然后退回深处。
最后一次,是个孩子。
瘦小,赤脚,脸上全是煤灰。那是他十岁那年,在矿洞觉醒灰脉的时候。那时他不知道这是诅咒,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变强了。
画面消失了。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终于来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脑子里响的,像钟声敲过空屋子。
牧燃没有缩手。他反而把手整个按进了黑水里。
冰凉,却不刺骨。那水像有意识一样缠上来,顺着指缝钻进皮肉,一路往上,逼近肩膀。
白襄靠在墙边,喘得厉害,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他望着牧燃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喊什么,最后只挤出一句:
“你不该碰它。”
牧燃没回头。
他只感觉脊椎里的灰晶在转动,不再是往外释放灰气,而是往内收,像一颗快要点燃的芯。
灰铠再次浮现,这次盖住了整个上半身,边缘闪着微弱金光。那光不亮,却让周围空气变得粘稠,连黑水的起伏都慢了下来。
“你说我被安排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可你没告诉我,她也会哭。”
白襄盯着他,眼里第一次没了算计,只剩震惊。
“你听到了?”
牧燃没答。
他缓缓抬起左手,更深地插进黑水里。河水忽然安静了,不再翻腾,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接着,他看见水底浮出一块石碑的轮廓。
上面刻着三个字,字迹模糊,但形状熟悉得让他心口发紧。
像小时候他自己写过的字。
白襄挣扎着撑起身,声音发抖:“别再往下了,这地方不是给人进的。”
牧燃不动。
灰晶的嗡鸣越来越清晰,像在回应某种召唤。他的右眼已完全变成灰金色,瞳孔深处有细密裂纹状的光不断扩散。
门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整座烬侯府陷入死寂。
只有那裂缝中的黑水,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白襄抬起还能动的手,星辉微弱地闪了一下,像是最后的警告。
牧燃却笑了。
他慢慢俯身,额头几乎贴上水面。
“我不是来听命的。”他说,“我是来找她的。”
话音落下,黑水猛地一颤,石碑上的字迹清晰了一瞬。
下一刻,他的右手开始灰化,皮肤像灰尘一样剥落,露出底下闪着微光的晶体。
他没叫,也没抽手。
灰化迅速往上爬,越过肩膀,逼近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