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桥尽头的青铜锁在星光下碎成粉末,牧燃没有停步,抬脚走进了试炼区。贴着胸口的玉简一直散发着温温的暖意,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轻轻牵着他往前走。
他穿行在峡谷之间,从不和灰兽硬拼,专挑落单的下手。用烬灰引动地气,震塌岩层,再借着崩裂的声音掩盖自己的气息。右臂恢复得比预想中快很多,灰化的皮肤一层层剥落,新长出来的皮肉泛着淡淡的青色,脉络里流动的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烬,而是带着微弱跳动的灰流,仿佛有了生命。
子时前一刻,他把最后一具灰兽残骸拖到登记台前。执律司的人扫了眼玉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奇怪,但没多问,只在榜单上记下了名字。
天刚亮,三声号角响起,围猎第一阶段结束。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中央高台,石阶上已经站满了人。牧燃站在后排,衣领微微拉高,右手轻轻按在左胸。那里有东西在动——不是心跳,是符文,逆星符文。自从玉简认主后,它就越来越不安分,好像被什么唤醒了一样。他在胸口涂了层烬灰形成的薄膜,想压住光芒,可每走一步,灰膜就裂开一丝,银蓝交错的纹路悄悄透出来。
高台上,执律司主官裴昭开始念前十名单。
“第九名,七十八头,评分八千一百。”
“第八名,八十三头,评分八千三百。”
台下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冷笑,有人攥紧武器。排名决定资源,差一名,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第三名,九十七头,综合评分八千七百二十三——牧燃。”
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议论纷纷。
“哪个牧燃?拾灰者那个?”
“他不是星脉枯萎了吗?怎么打得过那些宗门天才?”
“你看看他脸色,那根本不像活人。”
牧燃没理会,目光扫过高台。十二位长老并肩坐着,都穿着星纹长袍,气息深沉如渊。其中一人坐在边上,手里扶着一面铜镜似的法器,正盯着他这边。那人眼皮半垂,眼神却锐利得像刀,仿佛能看穿他的血肉。
就在牧燃抬头的一瞬间,那长老指尖轻动,镜面闪过一道波纹。
“心口有逆星纹。”他传音给旁边两人,“布三重追踪印,盯死这个人。”
话音落下,牧燃胸口猛地一烫,符文剧烈跳动,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低头一看,灰膜已经龟裂,几缕微光从缝隙渗出,在星光下格外刺眼。
他神色不动,悄悄把烬灰注入双脚,脚底地面浮起一层极细的尘埃,随风飘散。这是障眼法,让追踪烙印误判他停留的时间。然后他慢慢后退,混进人群。
仪式结束后,众人被星辉阵法分开,各自引向不同出口。牧燃按着玉简提示走向北侧通道,却发现路被封了。原本通往外围的小路被光幕挡住,守卫说要绕行东阶。
他刚踏上石阶,眼角余光察觉两名巡猎使靠近,步伐一致,袖口微微发亮——那是追踪烙印启动的信号。
他故意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像是体力不支。落地瞬间,掌心灰气一闪,渗入石缝。下一秒,整段台阶震动,地面浮现出短暂的灰爆痕迹,像是有人在这里强行用了禁术。两名巡猎使立刻停下,低头查看阵法反馈。
就在这短短几息,一道身影从侧廊阴影中走出。
白襄穿着烬侯府的常服,没带剑,也没穿战甲。她走近牧燃,声音压得很低:“你进前三了。”
牧燃没回应,静静看着她。
她伸手,迅速把一张折叠的灰质地图塞进他怀里。“下次场地在灰岩山脉,那里有更多……”
话还没说完,夜空突然一亮。
一道金芒划破云层,像一只竖立的眼睛从高空睁开,扫过全场。所有星辉法阵都颤了颤,连高台上的长老们也都站了起来。
牧燃立刻低头,用衣领遮住半张脸。他能感觉到,胸口的符文正在疯狂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召唤,又像是在拼命抵抗。
白襄后退一步,转身要走。
“等等。”牧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眼神复杂。
“你说你能帮我。”他低声问,“那你现在还信吗?”
白襄没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金芒消失的方向。
“记住,”她轻声说,“灰岩山脉的入口不在地图标的位置。真正的路,是从断脊崖往下走三百步,有一块倒斜的巨岩,底下藏着暗道。”
说完,她抽回手,快步离开。
牧燃站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他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地图,指尖碰到一处凸起——不是折痕,是刻上去的符号,很小,却很清楚:一个被火焰缠绕的星环。
他皱了皱眉,这符号从没见过。
可奇怪的是,胸口的符文竟然平静了下来,刚才的躁动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远处传来脚步声,巡猎使在清场。他不能再留。顺着东阶走下去,穿过一片碎石坡,前面就是猎区边缘。风沙渐起,扑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
他边走边检查身体。右臂基本恢复了,灰星脉运转平稳,接近第二阶巅峰。只要不用太多烬灰,短期内不会再崩解。真正的问题是胸口的符文——它越来越像活的一样,不仅能感应外界,还会主动回应某些力量。
他想起昨晚玉简浮现的那行字:【裴昭,今夜子时,密会于东岭寒潭。】
裴昭是执律司主官,权力很大。他会约自己见面?还是有人冒名传讯?
风沙中,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身后没有影子。
不是光线问题——他低头看,脚下明明有光,地上却什么都没有。他停下,转身环顾,身后空荡荡的,只有风吹石头滚动的声音。
他抬起手掌,掌心朝上。
灰气自然凝聚,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流动的薄膜。可就在这一刻,薄膜中央出现了一个黑点——小得像针孔,却不透光,反而吞噬周围的灰气。
心里猛地一紧。
这不是他的能力,也不是烬灰该有的样子。
他立刻合拢手掌,切断灰流。再摊开时,黑点消失了。
但他知道,就在那一瞬间,有东西穿过了他的灰脉,碰到了符文。
而且,留下了印记。
他加快脚步,冲出猎区边界。前面是一片荒原,灰岩山脉在地平线上勾勒出锯齿般的轮廓。据白襄说,真正入口在断脊崖。
他摸了摸胸口,符文还在跳动,频率慢了些,却更深沉,仿佛在等待什么。
离开荒原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高台方向,那面铜镜正缓缓收起。长老闭了闭眼,睁开后低声说:“赤级观察名录,加一人。代号——逆火。”
与此同时,牧燃已踏入风沙深处。
他的右手藏在外袍里,紧紧攥着那张灰质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前方三百步,一道断裂的山脊横在大地之上,像被巨斧劈开。悬崖边立着一块倾斜的巨岩,表面布满裂纹,底部漆黑幽深,看不到底。
他走近,蹲下身,伸手探进岩缝。
指尖触到一道冰冷的刻痕。
正想仔细看,胸口突然一闷。
符文猛地收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咬牙撑住,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岩缝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石头滚落。
又像是……有人在里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