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牧燃抬手擦了把脸,手指划过脸颊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粗糙的纸在磨皮肤。他站在断脊崖下,脚踩着碎石,手掌贴在地上,一丝灰蒙蒙的气息顺着指尖渗进地底。
忽然,地面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呼吸。
他没动,只是闭了闭眼。体内的“灰星脉”自己动了起来,跳动的节奏和地下的震动一模一样,一呼一吸,仿佛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胸口那道古老的符文也微微发烫,不是灼烧那种痛,更像是沉睡太久的身体被轻轻唤醒,隐隐作响。
他收回手,慢慢站直身子。
身后已经搭起了几顶帐篷,朝域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人在擦武器,有人小声说话。他们穿着绣有星纹的战衣,袖口上还带着各自宗门的标志。目光时不时扫过来,落在牧燃身上,带着打量,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牧燃低头翻着自己的背囊,动作不紧不慢,其实是在借着找干粮的机会,悄悄把一小撮烬灰藏进了指缝。他转身走向营地边上的一块大石头,假装查看地形,脚步却一点点偏移,朝着断脊崖下面那条窄窄的裂缝走去。
没人拦他。
可就在他弯腰钻进石缝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刀刃出鞘了一寸的声音。
石缝很窄,只能侧着身子勉强通过。越往里走,空气越冷,岩壁上的裂痕越来越多,里面嵌着一些暗灰色的晶体,泛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他伸手碰了其中一块,指尖刚碰到表面,体内的灰星脉猛地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
他盯着那条矿脉看了两秒,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块布裹住手,用力掰下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晶石,塞进袖子里。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营地里点起了篝火,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聊天。看到他回来,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冷笑响起:“拾灰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牧燃没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帐篷。
那是顶小小的灰布帐篷,低矮又破旧,孤零零地搭在一块凸起的石头旁边。他掀开帘子进去,盘腿坐下,顺手将一缕烬灰注入帐篷四角的土里。一层看不见的薄灰膜悄然蔓延开来,像一道隐形的墙,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他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到了半夜,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五个身影围住了帐篷,刀剑出鞘,寒光映着火光,在帐篷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开门。”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
牧燃坐着不动,右手悄悄握紧了袖子里的碎晶片。冰凉的棱角硌着手心,提醒着他——他还活着,还能反抗。
帐帘猛地被掀开,领头的男人满脸横肉,披着闪亮的星辉战甲,手里提着一把宽刃刀。他死死盯着牧燃,眼神像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交出灰晶矿的位置。”他说,“我们知道你找到了。”
牧燃抬起头,声音平静:“你们连灰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凭什么觉得我会说?”
那人眯起眼睛,往前一步,刀尖直指他的喉咙:“少装蒜!你刚才去了断脊崖下面?那是禁地,擅入者死!”
“我去看看地形。”牧燃语气淡淡,“走路也要报备吗?”
“放屁!”另一人怒吼,“你手上沾的灰屑颜色不对!那是矿渣!”
牧燃低头看着指尖残留的一点粉末。他没擦,也没否认。
“想要?”他忽然开口,“东岭寒潭底下就有。裴昭昨夜亲自去布阵,挖了三尺深,搬走了好几块。”
五个人面面相觑,脸色变了。
“你胡扯!”刚才那人吼道,“裴主官怎么可能管这种事?”
“我亲眼看见的。”牧燃依旧坐着,语气没变,“不信你现在就去查,晚了东西早就被运走了。”
火光晃动。
有人小声嘀咕:“裴主官……确实半夜离开过营地……”
“别听他骗人!”带头的男人咬牙切齿,“就算真有矿,也是我们朝域共有的资源!你一个拾灰者,也敢独吞?”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抓向牧燃的衣领!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他的刹那,牧燃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一抹光,不是刺眼的星光,而是从瞳孔深处透出的一缕银蓝,短暂却清晰。那光芒顺着鼻梁、脸颊蔓延,在皮肤下勾勒出一道符文的轮廓,转瞬即逝。
五个人齐齐后退半步。
那种气息太熟悉了——既不是星力,也不是普通的烬灰,而是一种传说中的力量,在古书里被称为“逆火”,早已被封印多年。
“滚出去。”牧燃低声说。
没人应声。
不是不怕,而是那一瞬间的异象让他们迟疑了。这不像装的,倒像是某种禁忌的力量正在苏醒。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
光影在地上拉长、扭曲。就在牧燃右边的帐篷投影上,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浮现——那人站着,肩膀挺直,衣角微扬,仿佛一直站在火光之外,又像刚刚出现。
牧燃眼角微微一跳。
他知道是谁。
但他不能回头,也不能叫出名字。
那影子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立着,像路过,却又恰好挡住了一个人想偷偷绕后的路线。
火光摇曳,影子晃动,姿态却始终未变。
“这事没完。”带头的人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你最好别让我们再发现你藏着东西。”
说完,他收刀入鞘,挥手让其他人离开。
四个人走了,只剩最后一个停在帐口,临走前冷冷丢下一句:“你以为有人帮你撑腰就能活到最后?错了。在这片山里,死个把人,很正常。”
帘子落下,帐篷里重新安静下来。
牧燃仍坐着,手指紧紧攥着那块碎晶片,掌心已经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混着灰屑凝成一团。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压着刚才对峙的余悸。
他慢慢松开手,摊开掌心。
血迹中央,碎晶片静静地躺着,表面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银蓝纹路,和他胸口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看了很久,然后把它贴回胸口,盖在那道逆星符文的位置。
外面,火堆快熄灭了。
地上那道影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刻,那个人真的来过。
也许,从未真正离开。
他靠着帐篷角落,闭上眼,开始调息。灰星脉还在轻轻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在发出警告。
三百步外的断脊崖底部,那条灰晶矿脉仍在发光。
更深的地底,某种东西,正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