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洞外的风沙还在呼啸,像是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脸上。牧燃站在帐篷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已经融化的石片。温度早就散了,可那三个字却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响——它们醒了。
他没动,也没说话。白襄站在不远处,脸色比昨天晚上更难看,眼底发青,像是整晚都没睡。两人之间不过几步距离,却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天边刚露出一点微光,营地那边就响起了钟声。三声短促又冷硬——这是召集令。所有参赛者必须在半炷香内赶到中央高台,第一阶段围猎正式结束。
牧燃把石片塞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肩上的灰袋。灰兽王在洞里低吼了一声,其他兽群全都趴在地上不敢动。它能感觉到外面有东西在盯着,危险,不能出去。
“走吗?”白襄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不走也得走。”牧燃迈开步子,“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风卷着沙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高台已经开始亮起星辉阵纹,一圈圈荡开,像某种仪式要开始了。守卫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个个戴着百朝盟的银环徽记,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靠近的人。
牧燃走到前排站定。当念到他名字的时候,全场安静了一瞬。
“第一名,渊阙拾灰者——牧燃。”
掌声稀稀拉拉。有人冷笑,有人低头避开视线。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靠捡烬灰活命的残缺之人,怎么可能赢过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肯定有问题。
高台上的长老缓缓站起来。那人瘦得吓人,眉心有一道金色的线,嵌在皮肤里,像一只睁开的眼睛。牧燃认得这个标记——他在水镜术里见过一次,那是通往曜阙的信标。
长老走下台阶,朝他伸出手:“按规矩,榜首要接受记忆查验,证明没有违规。”
这话一出,空气都紧了几分。以前的查验都是走个过场,神识轻轻碰一下就行。可这位长老掌心泛着暗紫色的光,那是灵魂探查术!真正的深层入侵!
牧燃站着没动。
“怎么?”长老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不敢?”
“我敢。”牧燃抬眼看着他,“但我不愿。”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长老嘴角微微扬起,手已经按上了他的额头。
就在指尖碰到皮肤的一瞬间,牧燃闭上了左眼。右眼里,灰雾早已蔓延到瞳孔边缘,此刻猛地一缩,灰星脉底层的封印应声而开。他在识海深处埋下了逆星符文的残迹,就为了这一刻。
长老的神识冲进来,像一把利刃直插大脑。
可刚进入,就撞上了一层伪装成记忆屏障的烬灰回路。符文反向激活,灰流顺着神识倒灌进去,瞬间污染了对方的思维。
“呃——”
长老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下一秒,七窍渗出血丝,每一滴血里都混着细小的灰渣,顺着脸颊滑落。他想抽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黏住,动不了。
全场死寂。
五息之后,长老踉跄后退,跌坐在地,嘴里吐出一口带着灰烬的血沫。他瞪着牧燃,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恐惧。
“你……动了什么手脚?”
牧燃擦掉额角的冷汗,声音很稳:“我只是……不想被人翻看脑子。”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浮现出三道眼睛形状的阵纹,悬在高台上空。那是神使级强者的监视印记,一旦锁定气息,眨眼就能取人性命。
牧燃低下头,借着长老倒地的身影挡住视线死角,指尖悄悄划过地面一道裂缝,将一丝烬灰送了进去。灰晶轻轻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共鸣,仿佛另一端也有人在调动能量。
空中的阵纹果然偏移了一瞬,目标转向灰岩山脉北麓。
就是现在。
他弯着腰往前走,脚步贴着阴影移动。体内的银灰色纹路隐隐发烫,但他强行压制灰星脉的运转,只靠惯性前进。每一步都卡在巡逻弟子换防的间隙里,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回到营区边界时,风沙更大了。一个人影从旁边闪出来——是白襄。他手里提着灯芯,袖口渗出血迹,明显受了伤。
他一句话没说,只是把一块染血的玉简塞进牧燃怀里,转身就走。
牧燃退回帐篷,锁紧帘子,才敢拿出玉简。表面焦黑,裂痕交错,显然是被星辉净化术烧过的。他用指尖蘸了点烬灰,轻轻抹进裂缝。
玉简轻轻一震,一幅立体地图缓缓浮现,线条由灰光勾勒,指向渊阙核心区。终点写着三个字:薪祭殿。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写下的:
她在那里,活着,但时间不多。
牧燃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慢慢收拢。
帐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至少二十人。接着是金属碰撞声,长戟插入沙地的声音。有人开始宣读接管令。
百朝盟,正式接管营地了。
他收好玉简,靠在角落,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巡逻队开始挨个搜查帐篷,原来的人员全部被隔离。有人反抗,立刻被制服拖走。
他知道,不能再留了。
可刚站起来,胸口突然一紧。不是痛,也不是堵,而是一种冰冷的拉扯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往外拽他。他低头按住心口,银灰纹路安静地伏着,没什么异常。
但那种感觉还在。
他想起昨晚幼兽叼来的石片,想起它眼中那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它们醒了。
不只是监控系统,还有更深的东西。
他抓起灰袋,低声问:“你说……它们真的醒了吗?”
灰袋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只是错觉。
他抬头看向天空。那条横贯天际的逆时间长河“溯洄”,本该平静流淌,此刻却泛起一圈幽暗涟漪,仿佛水面之下,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深夜,星穹忽然亮了起来。
一道投影覆盖整个尘阙,声音冰冷,传遍四方:
“逆星者牧燃,窃取神术,操控兽群,危害万族秩序。现发布通缉令,生死不论。凡提供线索或擒杀者,赏星核千枚,赐神使职衔。”
光幕消散,天地重归昏暗。
牧燃坐在帐中,没点灯。他把灰袋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抚过上面那道逆星纹路。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巡夜队已经开始拆帐篷。
他知道,再不出去,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风沙扑面而来。他抬手挡了挡,脚步没停,径直朝灰洞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低吼,灰兽王从岩缝中钻出,额上的旧伤裂开,流出灰液。它趴下身子,等着他上来。
牧燃刚要抬脚,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撕裂般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空中那圈涟漪再次出现,比之前更大、更深。一道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却又完全不同。
那人穿着破烂的灰袍,左手断指,右眼全灰,脸上布满岁月刻下的裂痕。他望着牧燃,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牧燃愣住了。
下一刻,那身影猛然抬手,朝着他的方向,狠狠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