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打在脸上,像被小刀刮过一样疼。牧燃身子一晃,差点跪倒在沙地上。他赶紧用手撑住地面,掌心火辣辣地疼,可胸口那股被抽空的感觉还在,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刚才,空中突然浮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影子,轻轻抬手一推,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连退好几步。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道影子就消失了。
可怀里的玉简突然变得滚烫,像是烧红的铁块贴在皮肤上。他急忙拉开衣襟一看,那块沾着血迹的玉简裂纹更多了,原本灰扑扑的光,竟然开始一闪一闪,像心跳一样跳动起来。
“往北三百里,入林则匿。”
六个字从玉简边缘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灰雾,转眼就不见了。牧燃死死盯着那里,呼吸都放轻了。这不是白襄留下的信息,是刚刚才出现的新内容。
忽然,旁边的树影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十步外的枯树后,走出一头灰兽。样子有点像猎豹,但毛色斑驳,像是被火烧过又埋了很久。它没叫,也没扑上来,只是死死盯着玉简的方向,鼻子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本来应该是灰蒙蒙的,却在某一刻,闪过一丝猩红。
牧燃没动,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灰袋。灰兽王不在身边,他不敢乱来。这头野兽跟普通的不一样,他的星辉净化术不但伤不到它,反而好像被它吸走了。
那抹红光很快消失,灰兽往后退了半步,趴低身体,尾巴轻轻扫着地面,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
牧燃眯起眼睛。他不信这些是巧合。一只快死的小兽叼来的石头,一道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一块破玉简突然更新路线……这一切都不简单。
他咬牙站直,把玉简塞回怀里,又用烬灰涂了一层在外面。灰粉渗进裂缝,暂时稳住了里面的波动。只要不再激发深层共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引来更多麻烦。
可天上的印记还在闪。
每隔一会儿,天空就会划过三个像眼睛一样的痕迹,扫视大地。百朝盟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是真的要他死。
他刚迈出一步,远处沙丘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三队人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步伐整齐,手里拿着星辉罗盘——专门用来追踪高浓度烬灰的仪器,就是为他这种“活体信标”设计的。
他屏住呼吸,迅速钻进旁边的岩石缝里。每次呼吸,肺里都像有沙子在磨,右臂内侧已经裂开一条细缝,灰烬正一点点往外渗。逆星术用得越多,身体就越容易崩坏。他知道后果,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舌尖一疼,他咬破了嘴。一口混着灰烬的血吐在掌心,捏碎后撒向东南方一个塌陷的沙坑。接着指尖引出一丝微弱的灰流,缠住那些血渣,注入一段假的记忆——那是昨晚他在灰洞外停留的画面,足够骗过神识探查,让人误以为是真的痕迹。
灰雾散开,空气中留下淡淡的气息。
追兵中一人突然抬头,罗盘指针疯狂跳动。他挥手示意队伍转向东南,两人立刻分头冲向沙坑。领头的释放神识探进去,刚碰到那团记忆场,脸色瞬间发白,七窍喷出灰沫,整个人跪倒下去,同伴赶紧把他拖走。
就是现在!
西北方向的断崖上,一道身影飞奔而下,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那人冲到牧燃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
是白襄。
他左肩裹着布条,血已经浸透,脸色发青,明显伤得很重。可抓着牧燃的手却一点都没松,力气大得惊人。
“你疯了吗?这时候还敢来找我?”牧燃压低声音吼道。
“你不走才疯。”白襄喘了口气,目光落在他手臂渗灰的伤口上,“再用一次逆星术,你就只剩半条命了。”
“我没得选。”
“有!”白襄突然指向北方,“那边有片林子,叫灰蚀林,你能进去。那里有结界,星辉照不进去,溯洄也查不到。”
牧燃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来之前翻过古书。”白襄声音嘶哑,“灰岩会自己震动,形成屏蔽场。只有两种人能进去——身上带烬的人,或者有无瑕之体气息的人。”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牧燃看着白襄额头的伤、袖口干掉的血,忽然问:“你到底是谁的人?”
白襄没有躲开视线:“我是你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
牧燃看了他很久,终于点头:“带路。”
白襄转身往前走,脚步快却不稳。牧燃紧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在风停的间隙,尽量不让灰烬飘出来。身后的追兵被假象牵住,暂时脱不开身,但他们迟早会发现被骗。
那头红眼灰兽没有跟上来,也没有离开。它蹲在高处的石头上,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耳朵微微抖动,好像在听风里的某种声音。过了片刻,它轻轻一跃,消失在密林深处。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方地势慢慢变低,一片死寂的树林出现在眼前。树木扭曲变形,枝干像骨头手指伸向天空,地上铺满厚厚的灰层,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了。”白襄停下,指着林中一条几乎被藤蔓盖住的小路,“进去之后别说话,也别动任何能量。结界会认人,一旦触发,整片林子都会活过来。”
牧燃掏出玉简。它还在发烫,表面的灰光流动着,似乎和林子里某个地方产生了呼应。他盯着那条小路,脚底传来轻微震动,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吸。
“你说的结界……到底在哪?”他问。
“在林子最中心。”白襄压低声音,“灰岩一层层叠在一起,自然形成了屏障。传说以前有个神使闯进去,三天后被人发现时,全身骨头都被灰晶从里面顶穿了。”
牧燃冷笑:“听着不像避难所,倒像坟墓。”
“可这是唯一的路。”白襄看着他,“你想救牧澄,就必须走这里。薪祭殿在渊阙最深处,走别的路,百朝盟会在半路把你剁成渣。”
牧燃沉默了一会儿,紧了紧肩上的灰袋,迈步向前。
刚踏上小路,玉简突然亮了一下,一道灰光射进林中。前方的灰藤自动分开,露出一条笔直的通道。两边枯树上的灰壳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木头,像干涸的血迹。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
牧燃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越来越强烈,好像体内有什么要冲出来。他按住心口,银灰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隐隐发烫。
“怎么了?”白襄察觉不对。
“没事。”牧燃摇头,“继续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走,脚步很轻。四周安静得吓人,连风都停了。玉简的光成了唯一的指引,在灰地上拖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影子,像一条受伤的线。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一面巨大的灰岩墙,上面全是蜂窝一样的洞。风吹过那些孔洞,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像是有人在念古老的咒语。
“就是这儿。”白襄停下,“穿过这面墙,后面就是安全区。”
牧燃走上前,伸手碰了碰岩石。冰凉粗糙,可指尖刚碰到孔洞边缘,整面岩壁突然震动起来,嗡鸣声猛地升高。
怀里的玉简烫得吓人,几乎要烧穿衣服。
他赶紧拿出来一看,只见上面浮现出新的字:
“持烬者,可入。携瑕者,必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