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刚踩稳,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灰白色的晶体从岩缝里疯狂钻出,像地底下长出了獠牙,一排接一排地朝他们推进。牧燃反应极快,左手一扬,掌心的烬灰瞬间凝聚成一面厚实的盾牌,挡在身前。灰晶狠狠撞上盾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盾牌剧烈震颤,但他咬紧牙关,一步都没后退。
“别动!”他低吼。
白襄正想抬手帮忙,听到这话立刻僵住动作。他懂了——这不是命令,是提醒。就在刚才那一瞬,他自己指尖竟浮现出淡淡的金纹,那是源纹即将觉醒的征兆。
灰晶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第三轮最为猛烈,整个山洞都在颤抖。可就在盾牌快要碎裂时,盾面上残留的一缕星辉忽然折返,顺着晶刺倒流而回。紧接着,那些坚硬的灰晶竟从根部开始崩解,化作细碎粉末簌簌落下。
尘埃缓缓飘散,两人静静站着,谁也没说话。
“这地方……好像认识你用的东西。”白襄小声开口。
牧燃没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洞壁——一道裂缝蜿蜒向上,灰晶脉络沿着石纹蔓延,像一张潜伏已久的巨网。右臂还在隐隐作痛,新生的皮肉泛着暗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缓缓游走。
他抬起左手,灰袋里的碎片滚烫得几乎握不住。
“走。”他说。
刚迈出一步,头顶突然传来链条滑动的声音。
数条灰色铁链从洞顶垂落,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眨眼间就缠住了他们的手腕和脚踝。链子冰冷刺骨,一贴上皮肤就开始吸力,像是要把血肉一点点抽进骨头里。牧燃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单纯的束缚,而是在探测他们体内有没有星辉。
“别反抗!”他又一次低吼。
白襄咬着牙强忍冲动。他知道现在乱动只会激怒机关,可那种被抽取的感觉越来越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铁链拖着他们向中央移动,地上的积灰被划开两道深深的痕迹,一直通到那块黑色石碑前。石碑不高,却压得人心口发闷。表面刻满了扭曲的灰字,有些笔画像是用灰烬一笔一笔填进去的。
距离石碑还有三米时,铁链猛地收紧,狠狠将他们往前拽去!
牧燃顺势向前一扑,压低重心,烬灰顺着经脉涌入手臂,在腕间炸开一圈涟漪般的波动。吸力顿时一滞,像机器卡壳了一样。他趁机拧身蹬地,整个人旋开半圈,铁链松了一扣。
“现在!”他厉声喊。
白襄也动了。他没有动用星穹之力,而是用肩膀狠狠撞向旁边的岩壁,借着反作用力抽出一条腿。两人几乎同时挣脱最后的束缚,踉跄落地,正好停在石碑前一步远的地方。
铁链缩回洞顶,消失在阴影中。
四周重归寂静,只有岩壁上的灰晶微微跳动,频率竟然和心跳一样。
片刻后,高处传来一声低吼。
一头巨兽从石台上跃下,落地时震裂了几道地面缝隙。它体型庞大,全身覆盖着灰黑色鳞甲,双眼赤红如熔化的铁水。额头上有一块明显的缺口,伤口早已愈合,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牧燃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密林里曾经盯过他们的那头灰兽。那时它蹲在远处,眼中的红光一闪一闪,像是某种警告。而现在,它站在眼前,嘴里竟然吐出人言:“外来者,准备好献祭了吗?”
声音沙哑冰冷,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注定的结果。
牧燃没动。他能感觉到石碑在轻微震动,频率竟与自己体内的灰星脉产生了共鸣。左手指尖的碎片烫得惊人,几乎要烧穿掌心。
“我不是来闯关的。”他说,“我是被它叫进来的。”
说着,他慢慢抬起左手,掌心朝外,露出那块正在发烫的灰烬碎片。
灰兽盯着那点灰烬,瞳孔微微一缩。
“你说它是‘选中’你的?”语气依旧冷硬,“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这么说。他碰了碑,然后成了第一块祭石。”
牧燃喉咙一紧。
他知道这不是吓唬人。这个地方真的会吞噬生命,而且吞得理所当然。
“我不碰碑。”他低声说,“我只想知道怎么活下去。”
灰兽低头看他,鼻孔喷出一股灰雾。“活?你们这些靠外界养分活着的家伙,总以为进来就能换命。可这里不救人,只收债。”
“我知道代价。”牧燃声音低沉,“我也快撑不住了。但我妹妹还在上面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就别碰碑。”灰兽转身,尾巴扫过地面,留下一道裂痕,“谁碰谁死。这是规矩。”
话音未落,牧燃忽然向前踏出半步。
不是冲着灰兽,而是靠近石碑。
“你干什么!”白襄急声阻止。
牧燃没理他。他盯着碑文最下面一行字,那字迹和其他的不同,似乎是最近才刻上去的,边缘还沾着未干的灰屑。
他伸出手,指尖离碑面还有寸许,就感到一股拉力。
不是排斥,而是吸引。
就像当初在断崖边,那个从伤口渗入体内的东西,此刻又出现了,顺着指尖钻进身体,带着一种熟悉的温度。
“这不是警告。”他喃喃道,“是提示。”
灰兽猛然回头,双眼中红光暴涨。
“你敢读?”它低吼。
牧燃没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浮起一丝灰光。那是灰星脉在回应碑文,自动在他脑海中拼出了意思:
【欲入深处,先偿所取。血为引,烬为契,魂不得全归。】
八个字,像刀子一样刻进脑海。
他还想继续看下去,石碑忽然震动了一下,整块石头亮了起来。灰晶脉络全部点亮,从四壁延伸到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阵法。
“警报触发了。”白襄迅速后退两步,背靠岩壁,“整个山洞……正在苏醒。”
牧燃终于收回手。指尖发麻,像被电打过一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残臂,新生的组织正在缓慢蠕动,颜色越来越深,已经接近石碑那种墨灰色。
“它让我看。”他说,“但它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看懂了。”
灰兽一步步逼近,爪子踩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你以为你能绕开规则?每一个想走捷径的人,最后都变成了墙上的纹路。”
它抬起前肢,指向一侧洞壁。
那里嵌着几块灰石,形状扭曲,隐约能看出人脸轮廓。有的闭着眼,有的张着嘴,全都凝固在痛苦的表情中。
“他们是以前的拾灰者?”白襄问。
“是偷渡者。”灰兽冷冷道,“也是叛徒。”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牧燃盯着那些面孔,忽然发现其中一块石头眉心有个小坑,形状和他灰袋里那块碎片的缺口完全吻合。
心头猛地一跳。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地面再次震动。这次不是机关启动,而是某种更深的存在正在醒来。石碑底部浮现出一圈符文,旋转着逐一亮起,像是一道道锁链被解开。
灰兽仰天长啸,整个山洞都在回荡它的声音。
“守门者在此!擅行者,斩!”
话音落下,它猛然扑来,巨爪直取牧燃胸口!
牧燃没躲。他在等那一刻——当爪风临体的瞬间,他猛地将左手按进地面,烬灰从掌心涌出,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模仿石碑震动的频率,轻轻敲击地面三下。
像是回应某个古老的信号。
灰兽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悬在半空,利爪距离牧燃咽喉只有一寸。
一人一兽对视,谁都没眨眼。
片刻后,石碑发出一声轻响。
像叹息,又像认可。
灰兽缓缓收回利爪,退后两步,重新蹲回高台。眼神依旧冰冷,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可以看碑,但下次动手,我就撕了你。”
牧燃喘了口气,站直身体。
白襄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刚才敲的是什么?”
牧燃望着石碑底部新浮现的符号,嘴角微微扬起。
“是开门的密码。”他说,“也是……上一个我的留言。”
他伸手,准备触碰那圈新出现的符文。
指尖即将碰到碑面时,白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他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太配合你了?”
牧燃停下了。
他转头看向白襄。对方脸色凝重,目光落在他残臂上——那里新生的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