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心口被重重砸了一下。牧燃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右臂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残肢,皮肉早就烧没了,连痛都感觉不真切。他大口喘着气,额头抵着墙,手指死死抠进地缝里,想站起来,却浑身发软。
白襄站在门前,左眼还在流血,可那血竟逆着脸颊往上爬,像是被什么吸向眉心。他抬手擦了把脸,掌心全是暗红的血,却看都不看一眼。刚才那一推,几乎耗光了他的力气。
“还能走吗?”他问。
牧燃没说话,只是动了动肩膀,整个人向前扑倒,膝盖狠狠磕在地上。他用仅剩的左手撑住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指尖滑落的灰烬,悄无声息地洒了一路。
白襄低头看着他,忽然弯腰,一把架住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动作很粗暴,骨头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别硬撑。”他说,“再往前,没人会背你。”
牧燃扯了下嘴角,也不知道是笑还是疼得扭曲,“那你……最好别放手。”
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通道并不长,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两边的石墙上浮现出新的刻痕——不再是战斗的画面,也不是未来的碎片,而是一盏灯:破旧、古老,灯芯忽明忽暗,周围跪着无数人影,双手捧火,低头膜拜。
尽头处,立着一扇比外面更大的门,通体漆黑,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门中央有两个掌印的位置,一高一低,刚好能并肩站两个人。
白襄刚要迈步,门缝中突然射出一道星辉锁链,猛地缠住他的腰,狠狠往后拖。他闷哼一声,脚底在地面划出两道深痕,手臂青筋暴起,死死抓住门框不肯松手。
“守门者止步。”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没有情绪,不分男女,“燃灯者独行。”
牧燃挣扎着爬过去,左手拍上门框,五指张开,掌心全是灰烬。他咬牙按下去,灰烬顺着指缝渗入门缝,可门纹丝不动。
“双生为门……”他低声念着,用残缺的手指在石头上划字,“一燃一守……共执长夜。”
字迹刚成,门缝微微震动,那些灰烬竟泛出了微弱的光。
白襄察觉到了,立刻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掌心,又混上左眼流出的血,狠狠抹向门缝。血一碰上门,竟荡开一圈圈光晕,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
咔——
一声轻响,门开了条缝。
白襄一把推开牧燃,自己抢先跨进半步。就在整只脚踏入的瞬间,锁链崩断,化作星尘消散。
牧燃摔倒在地,咳出一口带着银丝的血。他抬起头,看见密室中央漂浮着一样东西——一根灯芯,静静悬在半空,通体漆黑,却透着一丝微光,像风中残烛,又像黎明前最后一颗星。
它不动,整个空间却在颤抖。
靠近一点,骨头像被火烧;再近一步,五脏六腑都要炸开。牧燃跪了下来,不是因为虚弱,而是那股力量压得他不得不低头。他看见灯芯周围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伸手扑向灯芯,转眼就化成了灰。
“单魂不可承光。”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触之即灭。”
白襄也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他抬头望着灯芯,忽然笑了:“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牧燃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湿热的灰血。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灯芯正下方,举起唯一的左手,掌心朝上。
“我不是来当神的。”他说,“我是来点灯的。”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手掌拍向灯芯。
没有巨响,也没有强光。灯芯轻轻一颤,从中裂开——一半化作一颗灰珠,落入他掌心;另一半凝成晶石,飞向白襄眉心。
剧痛瞬间袭来。
牧燃感觉断臂处开始重生,可每长出一点,又立刻崩裂。灰烬在他皮肤下游走,像活了一样,烧穿经脉,钻进骨髓。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白襄更惨。星辉晶体嵌入眉心后,整张脸扭曲变形,左眼瞳孔放大,灰雾翻滚不止。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指缝间不断渗血,嘴里反复念着:“我是门……我是门……”
意识一点点模糊。
牧燃眼前闪过许多画面——小时候妹妹牵着他走过拾灰营的泥路,她说哥哥你的手好冷啊;后来她在神坛上回头看他,嘴唇动了动,他没听清说什么;还有一次,他在焚河边醒来,怀里紧紧攥着一根布绳……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
“澄澄……”他喃喃道,“等我。”
这声音很轻,可白襄听见了。
他睁开眼,右眼流转着星辉,左眼灰雾未散。他爬过去,一把抓住牧燃的手,把自己的血按在他手腕上。星辉顺着血脉流入对方体内,又从牧燃掌心的灰珠反弹回来,形成循环。
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也慢慢重合。
身上浮现出一道道纹路——牧燃全身浮现金色灰纹,像是火焰烙进皮肤;白襄额前显现出一道星刃图腾,从眉心延伸到发际,边缘微微发光。
灯芯彻底熄灭,化作尘埃飘落。
密室陷入寂静。
牧燃盘坐在地,掌心的灰珠微微发亮,体温依旧冰凉,但体内有种东西醒了。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新生的皮肤还很嫩,却已能感受到力量在恢复。
白襄站起身,左手握着断剑,右手搭在剑柄上。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两个人影交叠,一前一后,仿佛从未分开。
“成了?”他问。
牧燃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点头。
白襄扯了下嘴角:“那接下来呢?”
牧燃没回答。他缓缓抬起右手,新生的皮肤下,灰烬与星辉交织流动,像两条河流终于汇入同一片海。他盯着那条手臂,忽然发现掌心多了个印记——不是灯主纹,也不是传承符,而是一个极小的“煞”字,黑中泛紫,深深嵌在皮肉里,随着心跳一下一下跳动。
和名字旁的那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