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微微颤动,裂缝里的蓝光早就消失了,可牧燃的右臂却一直在抽搐。那道银灰色的纹路像是活了一样,顺着皮肤一点点往上爬,每动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冒。他靠着石壁勉强站稳,死死压住右手小指根部——那里已经没有手指了,只剩一层灰白的皮,轻轻一碰,整根指头就像沙子一样散开,随风飘走了。
白襄走到他身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个人。
他们脸色发青,刚才地底那一声吼差点把内脏震碎,短剑插在泥里,谁都没力气去捡。
“你不该激怒它。”白襄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我没有。”牧燃喘了口气,甩掉指尖最后一点灰屑,“是它……认出我了。”
白襄眉心有一点微弱的光闪了闪,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那些银灰纹路正慢慢退回去,像潮水退去,可皮肤下的脉络比之前更深更密,仿佛已经长进了血肉里。
远处的黑影安静了下来,林子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断树枝的声音偶尔划破夜色。
牧燃弯下腰,从残留的灰丝网中抽出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烬线,缠在手腕上。他知道那三人没走远,也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半夜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星辉护罩的波动,而是一条极细的星力引线,埋在土下三寸深,绕成一个圈,连着七个点——典型的火雷阵。
一旦触发,瞬间爆炸,能把人烧成焦炭。
他蹲下来,指尖轻轻蹭了蹭地面,烬灰顺着缝隙悄悄探进去,沿着引线一路摸索。最后停在一棵枯树根下,那里藏着一块结晶碎片——正是前天晚上被他打伤的那个疤脸男偷偷埋下的。
他们回来了,还带着杀招。
牧燃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拉下袖子盖住手臂,转身朝营地走去,脚步有点急,看起来像是刚受了惊吓。
白襄站在原地,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火堆旁,三个人果然已经在等了。
疤脸男坐在石头上,右手包着布,左手紧紧攥着一枚星辉火种符。另外两人站在两边,手里握着短刀,眼睛死死盯着牧燃。
“你还敢回来?”疤脸男冷笑,“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你不该吓得逃走吗?”
牧燃喘着气,肩膀一起一伏,像是真的吓坏了:“那东西……太大了,我不敢靠近。”
“还算懂事。”另一个人冷冷接话,“现在把右臂衣服脱了,让我们看看你藏了什么。”
牧燃摇头:“不行,一碰就疼,还会掉灰……”
“由不得你!”疤脸男猛地站起来,把火种符往前一递,“再不听话,立刻让你化成灰!”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泥土忽然微微下陷。
牧燃嘴角轻轻扬了一下,没人注意到。
下一秒,七道星辉火线突然亮起,围成一个圈,封锁了十丈范围。空气中传来紧绷的嗡鸣声,火雷阵马上就要引爆!
就在能量冲到最高点的一刹那,牧燃抬手一抛——
一具灰兽尸体飞了出来,重重砸在阵眼中央!
尸体肚子裂开,露出一枚完整的星辉结晶,正对着上方凝聚的火焰核心。
轰!!!
结晶和高纯度星火接触,瞬间超载,引发连锁反应。火雷阵的能量倒灌,七个埋点接连炸开,烈焰冲天,气浪把三个人狠狠掀翻!
牧燃早一步跳出了圈子,背后的烬灰展开成一道弧形屏障,硬生生扛下了余波。屏障碎成飞灰,但他一点事都没有。
那三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疤脸男被炸飞出去,撞上树干,一口血喷出来,火种符也碎成了粉末;另外两个倒在地上抽搐,护甲烧穿,星辉石爆裂,身体不停抖动。
牧燃没急着上前。
他站着等了几秒,确认阵法彻底失效了,才慢慢走过去。
烬灰从掌心涌出,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撒向空中。爆炸后散落的结晶颗粒全都被吸了过来,像铁屑遇到磁石,一颗不漏地落进网里。
他收拢五指,掌心里的结晶团滚烫发亮。
这时,白襄才走过来,站在焦黑的阵法边缘,看着满地狼藉。
“你要这些结晶做什么?”他问。
牧燃没回答,只是从结晶团里挑出一片残片,递给他:“你摸一下。”
白襄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指尖刚碰到表面,眉心的灯芯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他猛地缩回手。
“这东西……不该存在。”他说,“它和灰兽体内的星辉同源,但更完整,像是被人特意放进去的。”
牧燃点头:“不只是放进去。它们在生长,也在传递信号。”
“谁的信号?”
“我不知道。”牧燃握紧结晶,“但我知道,它们在指引我去某个地方。”
白襄看着他:“你这样用烬灰融合星辉,身体撑不了几天。刚才那一根手指,已经没了。”
牧燃低头看向右手。
小指确实不见了,断口平整,像被风吹走的最后一撮灰尘。
他没说话,转身走向洼地背风处,找了块平石头坐下,缓缓解开衣袖。
右臂上的纹路依然清晰,甚至比之前更加活跃。
他把结晶团放在膝盖上,指尖燃起一缕暗灰色的光,轻轻包裹住结晶。烬灰像有生命似的,一层层剥开星辉外壳,露出里面凝实的核心。
这不是简单的吸收,而是转化。
他必须把星辉变成灰星脉能接受的东西——灰辉粒子。
过程很慢,也很痛。
每剥掉一层,手臂就像被刀割一样。皮肤裂开,渗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带着星点的灰浆。他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吭。
白襄站在不远处,不远不近,既没靠近,也没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
到了子时三刻,最后一粒灰辉粒子终于成型,顺着指尖滑入掌心。牧燃深吸一口气,引导粒子逆行而上,沿着右臂主脉冲向星脉核心。
粒子经过的地方,旧伤崩裂,新纹浮现。
当它沉入脉核的那一刻,整条右臂突然亮了起来!
银灰交织的纹路从肩膀蔓延到指尖,皮肤下游动着光芒,像干涸的河床终于迎来了水流。
牧燃睁开眼。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缕混着星光的灰气缓缓升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顺着手臂流回体内。
成功了。
灰星脉没有碎,反而多了一层保护。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排斥的力量弱了一些。
他慢慢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臂。
虽然灰化还在继续,但速度明显变慢了。那些灰辉粒子就像堤坝,挡住了溃散的趋势。
“你感觉到了?”白襄走过来。
“嗯。”牧燃看着掌心,“它在帮我。”
“可你还是在消耗自己。”
“我不是想活命。”牧燃抬头,望向灰林深处,“我只是在抢时间。”
白襄沉默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说。
两人并肩前行,走进洼地深处。
雾越来越浓,脚下的土地也不一样了,不再是松软的落叶,而是带着规则纹理的硬土,好像曾经被某种力量长期碾压过。
走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牧燃忽然停下。
右臂的纹路又开始震动。
这次不是疼,而是一种牵引感,好像有什么在召唤他。
他撩起袖子,发现纹路正微微发亮,指向前方一片塌陷的区域。
那里半埋着一块石碑,表面全是裂痕,唯独中间的图腾格外清晰——竟然和他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拂去尘土。
指尖刚碰到刻痕,纹路猛地一跳!
一股信息直接冲进脑海——
一间密室,墙上画满了星轨,一个穿灰袍的人背对着他,正把一块发光的晶体慢慢塞进胸口。那人动作很慢,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晶体融入身体后,整个人开始瓦解,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画面突然中断。
牧燃猛地抽回手,喉咙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他靠在石碑上喘气,忽然察觉右耳垂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细缝,一丝银蓝色的光闪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白襄扶住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牧燃摆摆手,站直身子。
他盯着石碑,低声说:“我见过这个人。”
“谁?”
“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