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星辉石安静地躺在铁架上,散发出微弱的光,像快要熄灭的炭火,一闪一闪的。牧燃盯着它,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碰下去。
他记得刚才那一瞬间的震动——不是石头传来的,而是他胸口的符文先颤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扎进他的皮肉里,另一头却伸向了无边的黑暗。他不信这是巧合。白天白襄掌心传来的波动,夜里石头里若有若无的低语,还有石碑上那句“持术者即火种”,全都缠在一起,直往他脑子里钻。
可他不能停。
他的右臂已经灰化了一大半,指尖断裂的地方干枯得像风化的土块,轻轻一碰好像就会碎掉。可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清醒:如果不继续往前走,等到身体彻底崩坏那天,别说救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冷气冲进鼻腔,压下胸口翻腾的闷痛。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灰雾般的气息,指尖轻轻一送,一丝烬灰慢慢渗入星辉石中。
这一次,他没急着推进,而是让那缕灰像细线一样绕着石头转圈,一圈圈渗透进去,像是在解开一个复杂的结。星辉石的光芒开始晃动,忽明忽暗,像风里的小火苗。到了第三息的时候,石头表面浮起一层薄薄的灰,像是落了层霜。
紧接着,声音来了。
“谁准你碰它的?”
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而是直接砸进脑子,像有人拿凿子敲他的骨头。牧燃眉头一皱,额角冒出了冷汗,手却稳得很。他知道这声音是谁——曜阙的人?还是藏在星辉体系里的什么东西?
他没回答,也没退,反而冷笑了一声:“不准?那你来烧我啊。”
话音刚落,他猛地发力!
灰星脉剧烈震动,整条右臂“咔”地裂开几道细纹,更多的烬灰涌出来,像黑色潮水般灌进石头。星辉石疯狂颤抖,表面“噼啪”作响,裂出蛛网般的纹路,原本柔和的光瞬间变得惨白刺眼,又被灰雾一口吞掉。
那声音怒吼:“蝼蚁!你也配走逆星之路?”
牧燃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来:“配不配,我说了算。”
他不再压制,把体内最后一丝烬灰全部压进石头。胸口的符文烫得像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肤上,但他感觉到了——那股反噬的力量,正在松动。
“轰”的一声轻响,星辉石彻底暗了下去。
灰色的壳覆盖了整块石头,表面坑坑洼洼,像一块烧透的煤渣。帐篷里顿时一片昏暗,只有窗外洒进来的一缕月光,斜斜地切过床沿。
牧燃喘着气,右臂已经塌下去三寸,掌骨都露出来了,只剩两根手指还能动。他顾不上这些,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段文字。
不是幻觉,也不是碎片记忆,而是一整段口诀,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意识里,每念一句,就伴随着一阵灼痛:
“以烬蚀辉,以腐承道,逆脉逆行,星轨倒错。星不起于天穹,而生于终焉;辉不照于万物,唯焚于自身。第一步,毁源承灰……”
一共九段,每读一句,灰星脉就跳一下,仿佛在呼应某种古老的节奏。他强忍头晕,一遍遍默记,不敢漏掉一个字。到最后,耳朵嗡嗡响,太阳穴突突跳,但他知道,这是真的——这不是普通的功法,而是曾经有人走过这条路,把痕迹留了下来。
他睁开眼,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蓝色。
不对劲。
这段口诀太熟悉了。不只是文字本身,还包括运行的方式,对“灰”和“辉”的理解方式,竟然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可他明明从未学过。
他忽然想起白天白襄拍他肩膀时,掌心传来的一阵波动。那种频率,竟然和灰星脉完全一致。现在回想起来,那根本不是巧合,也不是试探,而是共鸣。
他猛地抬头,看向帐帘。
月光下,窗外站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也不离开。身形修长,腰间挂着什么东西,在清辉下泛着冷冷的金属光。轮廓分明——是白襄。
牧燃心头一紧。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是来看他死,还是确认他还活着?
他不动声色,故意让灰星脉乱跳了几下,假装是失控后的余波。右臂灰化的地方微微发抖,整个人歪向床边,喉咙里挤出一声咳嗽。
“咳……咳……果然不行。”他沙哑地说,声音虚弱,“这种东西……不是我能碰的。”
说着,他慢慢把右臂缩回袖子里,动作迟缓,好像用尽了力气。袖口擦过床沿,留下一点灰末。
外面的人影依旧没动。
牧燃靠在墙边,眼皮垂着,看起来疲惫不堪,其实双眼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那道影子。他在等——等对方转身,等脚步响起,等任何暴露意图的动作。
可那人就这么站着,像钉在地上一样。
牧燃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了出去:“你站那儿,是在等我死,还是在等我活?”
没人回应。
风吹过树林,帐帘轻轻晃动。月光偏移了半寸,照到那人脚边。靴尖朝前,稳稳地踩在地上,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
牧燃不再说话。他悄悄抬起左手,指尖在床板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痕。然后一点点握紧拳头,掌心发烫。
他知道,今晚的事,对方一定察觉了。但问题不在这里。
问题是——为什么这段口诀,会和他的脉动完全同步?为什么每一次烬灰爆发,都像在回应某个早就设定好的节奏?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如果这条路,不是别人留下的……而是他自己走过的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的符文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他还来不及细想,帐外的人影终于动了。
不是离开,而是向前迈了半步,离帐帘更近了些。月光照清了他的侧脸,下颌紧绷,眼神沉得看不到底。
牧燃呼吸一滞。
就在这一刻,他听见自己体内,灰星脉的最深处,传来第二道频率。
很微弱,却异常清晰。
和白襄腰间那物件的震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