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打着旋儿,卷着灰粒拍在岩石上,噼啪作响。牧燃靠在断崖边的一块残破石头上,右手死死按着肚子——那块扎进肉里的碎晶已经不动了,可还烫得厉害,像一块烧红的铁渣埋在身体里。他的左腿从膝盖往下全变成了灰白色的石头,动不了,也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沉,压得他喘不过气。
灰雾还在地上蔓延,贴着地面慢慢爬行,碰到石头,石头就开始发酥,轻轻一碰就哗啦啦掉渣。远处一块悬空的大石终于撑不住,轰隆一声砸进深谷,震得地面都在抖。牧燃身子一晃,差点滑下去,慌忙用手抠住岩缝,才勉强稳住。
白襄站在灰雾边缘,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灯芯。刚才那刺耳的嗡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没往前走,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风吹得他的衣角轻轻晃。
忽然,天边亮起一道光。
不是太阳,也不是星星,而是一辆由星光凝成的车辇,从高空缓缓降落。它没有轮子,也没有马或神兽拉着,就这么漂浮着,通体闪着冷幽幽的光。车前站着一个人,全身裹在星辉织成的长袍里,看不清脸,只有一双竖着的金色眼睛冷冷地盯着这边。
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重。
牧燃胸口猛地一闷,像是被大山压住,想呼吸却吸不进去。灰雾瞬间被压制,像是被人用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抓拢,迅速缩成一团。他体内的灰星脉剧烈抽搐起来,仿佛要被硬生生扯出来。
那人抬起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刀子划过耳膜:“秽源未清,当诛。”
话音刚落,三道星环凭空出现,绕着牧燃旋转。每一圈都洒下乳白色的光——那是专门对付异种能量的“净灭之光”。光芒扫过灰雾,所到之处,灰雾立刻消散;连他手臂上的灰甲也开始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已经发灰的皮肤。
疼。
他咬紧牙关,指甲掐进掌心。可这点疼,比起体内经络被撕扯的感觉,根本不值一提。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镇压,而是要彻底否定他这个人——连存在都不该有。
白襄还是没动。
但他手里的灯芯,早已没了动静。
牧燃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他不再压制灰脉,反而把意识沉下去,直奔体内那枚逆星符文所在的位置。那里还有一点微弱的波动,像快熄灭的火苗,在风里摇摇欲坠。
《逆星基础篇》最后那句咒语,他早就背熟了,却一直不敢念。因为一旦说出来,就是跟整个星辉世界为敌。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星堕为烬……”他嗓音沙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磨出来的,“我即灰源。”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肚子里的碎晶猛地炸开。
不是往外崩,而是往内塌陷,化作一股狂暴的灰流倒灌进经络。整条灰星脉像是被点燃,火焰从心脏一路烧到头顶。他身上的灰甲瞬间重组,不再是护甲的样子,而是一层层缠绕上来,像裹尸布一样把他包住。
灰雾反扑。
不再是乱飘,而是凝聚成一根粗大的灰柱,螺旋着冲上天,狠狠撞向那辆星辉车辇。光芒瞬间浑浊,像清水里倒进了墨汁。
神使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抬手想召更强的封印,可最外层的星环已经被灰雾缠住,光芒越来越暗。更可怕的是,灰气顺着“净灭之光”逆流而上,一点点腐蚀星环本身。几秒钟后,光环发出金属扭曲的“咯吱”声,边缘开始碎裂,化作灰屑飘散。
“你……”神使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竟能污染法则?”
牧燃没回答。
他缓缓睁开眼。
瞳孔里再也没有银蓝色的光,而是燃起了真正的火焰——幽蓝中带着灰白,像烧到最后的余烬。他抬起手,指尖指向天空中的神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清楚地传进每个人耳朵:
“你说……谁是污秽?”
神使沉默了几秒。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已经开始发灰的云车,又看向那个坐在废石上、半边身子都变成石头的年轻人。对方站不起来,走不了路,可那双眼里燃烧的东西,让他不得不重新判断。
这不是失控的废物,也不是偶然觉醒的异类。
这是……逆星者。
他收起星环,最后一道光悄然退回体内。云车缓缓上升,星光重新凝聚,可刚才被灰柱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怎么也抹不掉的灰痕。
“这一世的逆种,比上一纪更难杀。”他丢下这句话,身影化作一道星虹,眨眼消失在天际。
风停了。
灰雾不再扩散,也不消散,安静地围在牧燃身边,像一层薄纱。他身上的灰甲依旧完整,眼中的火焰慢慢平息,但那股气势却一点没弱,反而更沉、更重。
白襄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走进战场中心,脚步踩在松脆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走到离牧燃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他那条完全石化了的左腿,最后落在他腹部——原本插着碎晶的位置,现在只剩一个焦黑的伤口,边缘泛着灰纹。
“你还活着。”他说。
牧燃没看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还在抖,掌心全是汗水和灰烬混成的泥。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确认还能用力。
“我没死。”他声音哑得厉害,“但他们不会再派人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再来一个,也会被我污染。”
白襄没接话。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灯芯,那东西现在很安静,可他袖口内侧,一道新鲜的血痕正慢慢渗出来。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远处,断脊崖另一边的岩壁突然震动起来。一块巨石松动,滚落而下,半路撞上突出的岩石,碎成几块。其中一块砸在灰雾边上,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坑。
牧燃抬起头,望向那片岩壁。
他感觉到了什么。
不是声音,也不是气息,而是一种共鸣——来自地底深处,微弱却持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体内的灰星脉,轻轻跳了一下。
白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微皱起。
“你想去那边?”他问。
牧燃没回答,而是用还能动的右腿撑地,想站起来。刚一用力,全身的灰甲就发出细碎的裂响,左腿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又跌坐回去。
他喘了口气,额头上冒出冷汗。
白襄看着他挣扎的样子,终于往前走了两步。
“你能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