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从锁链上滑落的那一刻,牧燃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是疼痛,也不是绝望,而是一种……终于可以放手的感觉。
他站在废土中央,身体早就破破烂烂,像被撕碎又勉强拼回去的布娃娃。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是黑暗里不肯熄灭的最后一颗星。
神使站在登神阶梯前,手里托着三块融合后的碎片,星光流转,美得不像人间之物。那阶梯仿佛随时会升入天际,带他走向神位。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回头。
他知道牧燃还在挣扎。
可他也知道——这种挣扎,注定没结果。
但牧燃偏要挣扎。
他咬紧牙关,舌尖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混着灰烬一起咽下去,喉咙里全是苦味。他猛地一拽胸前的锁链,整条手臂“咯吱”作响,骨头和肉都快裂开了。鲜血顺着锁链接触地面的瞬间,竟像活了一样,钻进裂缝,迅速蔓延开来。
大地开始颤抖。
先是轻轻震动,接着轰然炸裂!一道灰色的裂痕从锁链插入的地方爆开,像蜘蛛网一样朝四周扩散。紧接着,大量的灰烬喷涌而出,在空中盘旋、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笼罩在他头顶。
灰色领域,开启了。
风卷起尘土,吹动神使的衣角。他终于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片翻滚的灰雾。随即,他抬手释放出星辉之力,银白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与灰色雾墙狠狠撞在一起。
空气扭曲了,空间也开始塌陷。就在两股力量交锋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它不发光,也不出声,却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石头、灰尘、光线,全都被吸了进去。
黑洞,出现了。
白襄留下的星辉结界开始崩解,光点如萤火般飘散,又被黑洞边缘的乱流卷走。那些光还在闪,忽明忽暗,好像还残留着某种执念。
牧燃站在灰色领域的中心,整个人已经快要透明了。每一块掉落的皮肉都化成了能量,被领域吸收,再反哺回战场。他的左腿只剩骨架,右臂完全消失了,只有胸口那个印记还在发烫,随着黑洞的节奏跳动。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不在乎胜利。
他只想毁掉这个仪式。
于是他不再压制体内的灰烬之力,反而主动引导灰色领域向黑洞收缩。灰雾倒灌,全部涌入深渊。每一次注入能量,他的身体就崩解得更快一点。
黑洞越来越大,直径已经有十丈宽,周围的空气都开始龟裂,裂缝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壁。就在这时,黑洞中心忽然泛起涟漪。
一道虚影浮现出来。
是十二岁的牧澄。她闭着眼睛,漂浮在黑洞中央,长发散开,变成无数细链,缠绕在整个虚空之中。她的胸口嵌着一枚完整的登神核心,光芒微弱,却维系着整个黑洞的稳定。
她嘴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声音,但三个字直接砸进牧燃的脑海:
“别过来。”
那一瞬间,牧燃浑身一震,差点跪倒。他用锁链撑住身体,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她,只是记忆的投影,是命运设下的幻象。
可那双眼睛……太像了。
像小时候她发烧躺在床上,对他笑着说“哥,我不疼”的样子。
像那天夜里被人带走前,回头看他的最后一眼。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的野兽,又像是压抑太久的哭。他不再犹豫,猛地松开锁链,整个人朝着黑洞扑了过去!
引力瞬间撕扯他的身体,皮肤、骨头、内脏都在剧烈震颤。他感觉自己像一张纸,正被狂风吹向火焰的中心。就在即将被吞没的一刻,胸口的溯洄印记突然亮起!
一道灰光爆发,将他残存的意识紧紧包裹。
神使终于出手了。
他抬起手,凝出一道星辉刃,简单干脆地一斩。光芒划破空气,直取牧燃后心。
可就在攻击命中的一瞬,溯洄印记再次闪动。
不是防御,也不是反弹。
而是——吞噬。
那道星辉刃撞上灰光,竟然像雨水落入干涸的土地,被整个吸了进去。紧接着,灰光反向流动,把吸收的能量转化成烬之力,重新灌回牧燃体内。
他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指尖竟然重新长出一丝血肉。
黑洞深处,一股难以形容的注视感悄然降临。
仿佛有谁,在极远的地方,睁开了眼睛。
神使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挥斩的动作,脸上第一次露出异样的神情。他望着黑洞中那个几乎消散的身影,眉头微皱,却没有追击。登神阶梯依旧悬浮,星辉未断,但他已经停下了仪式。
因为他明白——有些事,已经偏离了轨道。
白襄的星辉碎片还在黑洞边缘闪烁,频率越来越慢,像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断。
牧燃的身体缓缓下沉,意识模糊。他看见妹妹的虚影渐渐淡去,也看见过去的自己一个个从身边掠过——跪地哀求的,怒吼冲门的,沉默赴死的……
他们都朝他伸出手,嘴里说着同样的话:
“留下来。”
“你逃不掉。”
“你是下一个‘洄’。”
他没有回应。
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右手仅剩的指节,死死扣进锁链的缝隙里。那条由她头发化成的链条,正随着黑洞旋转而绷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混在空间撕裂的轰鸣里,几乎听不见。
下一刻,黑洞深处的注视感骤然增强。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