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快要断了,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随时会崩裂。
牧燃的手已经没有知觉了,整条右臂灰白干裂,像枯木一样一点点剥落。可他死死抓着那根由烬灰凝成的锁链,不肯松手。这根链子的一头钉在维度裂缝边缘,另一头,缠在妹妹牧澄的手腕上——就在刚才,她的手指动了一下,是真的!不是幻觉,是她在回应他!
可下一秒,几十只透明如琉璃的光手从裂缝深处涌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攀上锁链,每只手掌心都刻着诡异的符文,力量一波波压来。每一次拉扯,都像有巨锤砸进他的胸口,震得他喉咙发甜,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灰白的脸上划出暗红的痕迹。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是白襄。
声音很弱,几乎被四周狂暴的能量乱流吞没,却像一根针扎进牧燃心里。
“别撑了……”她声音断断续续,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气息越来越弱,“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拖进去。”
牧燃没回头。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溯光结界早已破碎,星光正从她身上一寸寸滑落,每消失一道光,她的身影就模糊一分。她的左脚已经陷进虚空,整个人正在被一点点吞噬——不是坠落,而是存在本身正在被抹去。她的影子没了,呼吸也快感觉不到了。
可他不能停。
“咔”的一声,锁链又断了一环。
轰——!
空间猛地一震,三道时间线在空中炸开,画面一闪而过:一个版本的他跪在地上抱着妹妹痛哭;另一个他站在祭坛前点燃火焰,眼神空洞;还有一个他转身离开,身后是燃烧的城市。那些都不是现在,可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发生过,像旧伤被撕开,痛得让人窒息。
“再来一次。”牧燃咬牙,嗓音沙哑,“等我松半寸,你把最后的力量压进锁链根部。”
白襄没问为什么。她只是微微点头,抬起还能动的左手,在空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那是他们小时候逃亡时约定的暗号。只要画这个圈,就是相信他,哪怕前方是地狱,也愿意把命交给他。
牧燃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那个雨夜。她发着高烧缩在他怀里,小声哼着歌。他说:“怕吗?”她摇头,用铅笔在墙上画了个圈:“你说过,画了这个,我们就不会走散。”那时他还笑她傻,现在才明白,那是她能给的最重的承诺。
下一秒,他突然松了半寸力。
光手立刻猛拽!三十多只手掌齐齐发力,锁链发出刺啦刺啦的撕裂声,眼看就要彻底断裂!就在它们用力最狠的瞬间,三根副链同时爆炸,冲击波反冲过去,逼得几只光手松脱,光芒瞬间黯淡。
就是现在!
牧燃猛地将体内残存的灰烬能量收拢,直逼心脏。那里还有一丝温热,是他靠烬灰活了百年攒下的最后火种。只要引爆,至少能撑十息。可就在这时,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用我们的血连接时空。”
不是耳边传来的,是从锁链里渗出来的,轻得像风穿过废墟。但他听出来了——是妹妹的声音,是十年前她发烧时哼歌的调子,也是每次他做噩梦醒来都会梦见的那一句。
他怔住了。
然后懂了。
这不是求救,是提醒。她一直在等这一刻,等他用最原始的方式,把两个人的命运连在一起。不是靠神力,不是靠符咒,而是以血为契,唤醒血脉深处的共鸣。
他张嘴,狠狠咬破舌尖,一口混着灰烬的血喷在锁链中央。血刚出口就燃了起来,颜色发暗,火星四溅,顺着锁链迅速蔓延。那些纹路自动组成一个古老的印记,像是拾灰者代代相传的契约符号,传说中只有至亲之人才能激活。
与此同时,白襄也动了。
她抬起左手,按在锁链外侧,掌心裂开一道口子,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银灰色的光——那是她体内的神格种子,是曜阙赋予她的法则权柄。她一直压抑着不让它觉醒,怕自己变成工具。但现在,她毫不犹豫地把它送了出去。
灰血与星辉一碰,立刻缠绕成螺旋,逆流而上。原本即将断裂的锁链开始重新凝实,断裂处浮现出细密的血丝,像伤口在愈合。更神奇的是,那些光手的力量竟被反向吸走,一只接一只变得黯淡,仿佛灵魂被抽空。
“成了?”白襄声音发抖,眼里闪过一丝光。
牧燃没回答。他死死盯着锁链尽头——只见牧澄的手腕微微抬起了半寸,那根连着她的透明丝线轻轻颤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屏障。
但代价也来了。
白襄的身体猛地一沉,半个身子已没入深渊。她想抓点什么,却只能抠住虚空。呼吸越来越浅,眼神也开始涣散。牧燃看见她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可他听不见。
“白襄!”他嘶吼,想伸手去拉,却被锁链反震得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碎裂的空间上,溅起一片血雾。
她没看他,只是把手伸向锁链末端,最后一丝星辉从指尖滑出,融入那团血灰交融的光流中。接着,她的身体彻底被黑暗吞没,只剩一只手还挂在锁链边缘,指节泛白,死死扣着,像是不愿放手的最后一丝执念。
牧燃喉咙发紧。
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也知道,现在绝不能停。
锁链开始震动,频率越来越快,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血光。那光不亮,却稳定,像有心跳在支撑。牧澄的眼皮底下,瞳孔缓缓转了一圈,幅度极小,却真实存在。
紧接着,她胸口那根最粗的透明丝线,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被动震颤,是主动回应!
就像沉睡的人终于听见了呼唤。
牧燃咬破嘴唇,把最后一点灰烬之力压进锁链根部。他的右臂已经不成样子,只剩骨架裹着流动的灰,随时会散。可他双手仍死死攥着锁链,指缝间全是血和灰混合的渣滓,滴滴落下,化作微弱的光点,像不肯熄灭的余烬。
“再近一点……”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对妹妹喊,“再近一点就好。”
锁链嗡鸣,血光顺着螺旋纹路一路推进,终于触碰到牧澄手腕上的第一道束缚。那根丝线剧烈挣扎,像活物扭动,但终究没能挣脱。“啪”的一声轻响,断了。
一道光逸出,打在他脸上。
他没躲。
光照得眼睛生疼,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第二根丝线开始震颤。
第三根、第四根……
每断一根,牧澄的身体就轻一分,漂浮的姿态也更自然了些。她的长发不再僵硬悬空,而是慢慢有了起伏,像有风吹过。虽然她依然闭着眼,但脸色不再死灰,眉头也舒展开来。
牧燃感觉手里的锁链变轻了。
不是敌人退了,是因为它正在变成别的东西——不再是武器,也不是简单的连接,而是一条通道的雏形。血灰印记不断延伸,形成一条螺旋轨迹,直通牧澄的心口。
只要再断几根丝线,就能把她拉回来。
可就在这时,深渊底部传来一阵低沉的旋转声。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醒了。
锁链猛地一颤,牧燃差点脱手。低头一看,裂缝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混沌漩涡,吞噬着四周脱落的时空碎片。那些光手不仅没退,反而从漩涡边缘再次浮现,数量比之前更多,手臂之间连着发光脉络,像一张网,正缓缓收拢。
更可怕的是,白襄挂在锁链上的那只手,正一点点被漩涡吸过去。她的手指开始褪色,皮肤变得透明,连最后的轮廓都在消散。
牧燃盯着那漩涡,忽然明白了——它是被他们打开的。血契激活的瞬间,就在时空夹缝里凿了个洞。现在,洞越来越大。如果不尽快关闭,整个世界都会被吞掉。
要么放弃,要么赌到底。
他深吸一口气,把最后能调动的气息全压进双臂。灰烬簌簌落下,落在锁链上又被吸走。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身体快撑不住了,灵魂也在燃烧。
可他还站着。
“哥……”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很轻,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他猛地抬头。
牧澄的嘴唇,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她真的开口了。
“别……松手。”
那一瞬,牧燃眼眶红了。
他笑了,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滴落。
“我不松。”他低声回应,声音沙哑却坚定,“我从来就没想过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