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帝医院的茶水间,永远是院内信息(包括正经和不那么正经的)交换与发酵的最佳温床。尤其当忙碌的晨间查房和门诊告一段落,医生护士们端着咖啡或茶短暂休憩时,那些在手术室和病房里来不及细说的八卦,便会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最近,一个让许兴文本人听了都会瞠目结舌的离谱传言,正在医院某些角落悄然流传,并有愈演愈烈之势——心脏外科的许兴文教授,和神经外科的李翊晙教授,关系似乎……好得有点过分,以至于有人开始怀疑,许教授是不是……嗯,取向有些特别。
这谣言的起源已不可考。或许是因为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从大学同窗到现在,二十年的交情让他们默契十足,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想抢食堂的哪块肉。或许是因为李翊晙那过分热情、动不动就勾肩搭背的肢体语言,配上许兴文那有时显得过于“纵容”甚至“配合”的态度(比如配合干瞪眼比赛,比如被李翊晙“勒索”宵夜时嘴上抱怨却从不真的拒绝)。又或许,仅仅是某些人在高压工作之余,需要一点刺激的谈资来调剂生活。
总之,“许兴文教授可能是gay,而且对象疑似李翊晙教授”这个带着浓厚狗血色彩和荒谬感的猜测,就像春天柳絮一样,不知不觉飘散开了。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张冬天。某天她在儿科护士站交接时,无意中听到两个新来的小护士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真的吗?许教授和李教授?哇……完全看不出来呢!”
“是吧?但你想啊,许教授那么帅,条件又好,这么多年一直单身,从来没听说过有女朋友,是不是很奇怪?”
“而且他跟李教授关系真的超级好,我上次还看到李教授直接把喝了一半的咖啡塞给许教授,许教授居然就那么喝了!”
“天啊……这么一说……好配?”
张冬天听得一愣,手里的病历夹差点掉地上。许教授?李教授?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下意识想上前解释,却又觉得这种荒唐的谣言越解释越黑,只好板着脸,用更冷的表情路过,把那两个小护士吓得立刻噤声。
紧接着是都载学。他在食堂排队打饭时,听到隔壁队伍两个其他科室的住院医师在闲聊。
“……所以说,心脏外科那位许教授,好像对女医生护士都挺冷淡的?”
“何止冷淡,简直绝缘体。倒是跟神经外科的李翊晙教授,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难怪上次我看到李教授手术到半夜,许教授还专门去等他一起下班……”
“这算不算我们院第一对……嗯?”
都载学听得眉头紧锁,推了推眼镜,心里涌起一股为教授正名的冲动。在他心里,许教授虽然有时严厉,有时散漫,但绝对是个优秀的医生和带教老师,这种毫无根据的揣测简直是对教授的侮辱!他当即转过身,严肃地对那两人说:“两位同事,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对前辈进行这样的私下议论,是非常不专业的行为。”
那两人吓了一跳,尴尬地笑笑,端着餐盘迅速溜走了。都载学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却沉甸甸的,连饭都少吃了一半。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对此还一无所知。李翊晙依旧每天活力四射地穿梭在医院里,时不时“顺路”晃到心脏外科,要么拉许兴文一起去食堂,要么讨论某个疑难病例,要么只是单纯地来插科打诨几分钟,留下满走廊的笑声(和许兴文无奈的叹息)后离开。
许兴文也早已习惯了李翊晙的这种“骚扰”,该怼的时候毫不留情,该帮忙的时候也从不含糊。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二十年来早已定型,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某个下午,许兴文去妇产科找杨硕亨讨论一个妊娠合并心脏病的会诊病例。刚走出杨硕亨的办公室,就碰上了正从手术室回来的秋敏荷。
“许教授好!”秋敏荷元气满满地打招呼,眼神却在许兴文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那眼神里除了往常的尊敬,似乎还多了一丝……好奇?和一点欲言又止的微妙?
许兴文有些莫名,点了点头:“秋医生,刚下手术?”
“内!”秋敏荷点头,然后像是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用分享秘密般的语气问,“许教授,那个……您和李翊晙教授,真的是那种……关系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对吧?”
许兴文被问得一愣:“不然呢?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秋敏荷像是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我就说嘛,肯定是谣言!许教授您别在意啊,医院里总有人乱传话!”说完,她不等许兴文反应,就挥挥手,哼着歌快步走了。
留下许兴文站在原地,眉头微蹙。谣言?什么谣言?还跟李翊晙有关?
他带着疑惑回到心脏外科,正好看到都载学一脸严肃、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都医生?病历有问题?”许兴文问。
“不,不是病历。”都载学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教授,最近医院里……有一些关于您和李翊晙教授的不太好的传言。您……最好注意一下。”
许兴文这下真有点好奇了:“传言?说我们什么?又打赌输了不认账?”
都载学的脸憋得有点红,声音更小了:“……说您二位……关系过于亲密,可能……性取向方面……”
许兴文:“……”
他足足愣了三秒钟,然后,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紧接着,是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大笑冲动。他和李翊晙?gay?这帮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点!
他强忍住笑,看着都载学那副如临大敌、仿佛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有趣。他拍了拍都载学的肩膀,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戏谑和无奈的表情:“都医生,谢谢你告诉我。不过……”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你觉得李翊晙那家伙,像是能安静下来谈恋爱的类型吗?不管是跟男人还是女人?”
都载学被问住了,回想了一下李翊晙教授每天像永动机一样上蹿下跳、聒噪无比的样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所以啊,”许兴文耸耸肩,语气轻松,“清者自清。这种无聊的谣言,过几天自然就散了。有那闲工夫,不如多看看书。”他说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着回了自己办公室。
都载学看着教授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像……教授说得对?
谣言并没有因为许兴文的淡定而立刻消散,反而在某些角落里传得更起劲了。甚至有一次,许兴文在走廊里碰到金俊完,那个冰山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说:“需要我帮你澄清吗?关于你和翊晙的谣言。”
许兴文差点笑出声:“你怎么澄清?对外宣布你才是李翊晙的真爱?”
金俊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秒,吐出两个字:“无聊。”然后转身走了。
许兴文站在原地,笑得肩膀直抖。
终于,在某天下班后,李翊晙又一次熟门熟路地溜达到心脏外科,准备拉许兴文一起去吃新发现的一家据说很好吃的猪蹄店时,许兴文决定不再憋着。
“李翊晙。”他叫住正兴致勃勃规划着点餐顺序的家伙。
“嗯?怎么了?快点,去晚了要排队!”
“最近医院里有个关于我们俩的传言,你知道吗?”
“传言?什么传言?说我上次打赌赢了你不认账?那本来就是事实!”李翊晙理直气壮。
“不是。”许兴文慢悠悠地说,“是说我们俩……是一对儿。gay couple。”
李翊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嘴巴慢慢张开,最后——
“哈哈哈哈哈哈!!!”
惊天动地的笑声几乎掀翻了心脏外科走廊的顶棚。李翊晙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的天……哈哈哈哈……谁……谁这么有才?哈哈哈哈……我和你?一对儿?哎一古我不行了……”李翊晙扶着墙,笑得喘不过气,“他们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 gay?不对,他们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兄弟?哈哈哈哈……”
许兴文看着他这副德行,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这么荒谬的事情,也只有李翊晙这种反应,才最对味。
笑了好半天,李翊晙才勉强止住,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脸上还带着浓重的笑意,胳膊习惯性地搭上许兴文的肩膀:“喂,许兴文,你说,我们要不要将计就计?下次院务会议,我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送束花?保证吓死他们!”
“你省省吧。”许兴文嫌弃地拍开他的胳膊,“还吃不吃猪蹄了?”
“吃!当然吃!”李翊晙立刻恢复了活力,“不过话说回来,这谣言是谁传的?我得去谢谢他,提供了我未来一个月嘲笑你的素材!”
两人勾肩搭背(在谣言滤镜下这个动作似乎更可疑了),吵吵嚷嚷地朝着电梯走去。走廊里偶尔路过的护士和医生,看着他们亲密的背影,眼神变得更加微妙复杂。
而许兴文和李翊晙,一个毫不在意,一个甚至觉得有趣。对他们而言,二十年的友情早已超越了任何世俗的眼光和无聊的揣测。别人的看法,远不如一顿热气腾腾的烤猪蹄来得重要。
至于谣言?就让它传吧。反正,烤肉店里弥漫的香气和朋友间毫无芥蒂的大笑,才是他们生活中,最真实、最温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