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神经外科,灯火通明。李翊晙刚结束一台耗时六小时的脑肿瘤切除术,疲惫地靠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连白大褂都懒得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心里一紧,他立刻接通:“喂,金老师?”
“李宇宙爸爸,宇宙发烧了,38.5度。我们已经给她吃了退烧药,但她说头疼得厉害,一直哭着想找爸爸……”老师的声音带着歉意,“您方便过来接她吗?”
李翊晙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晚上八点二十。他今晚还有一台急诊手术,患者是下午送来的硬膜下血肿老人,已经排在了九点半。
“金老师,我……”他咬了咬牙,“我这边有急诊手术,实在走不开。我能拜托朋友去接她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她熟悉的人。宇宙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好,我马上安排。谢谢您。”
挂断电话,李翊晙迅速翻看通讯录。杨硕亨今晚有剖宫产手术,金俊完在值班,许兴文……许兴文下午就请假了,说是要陪妹妹裴珠泫参加什么音乐节目录制。
他的手指停在“蔡颂华”的名字上。
犹豫了三秒,他拨通了电话。
“翊晙?”蔡颂华的声音传来,背景很安静,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
“颂华啊,”李翊晙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抱歉打扰你休息。宇宙发烧了,幼儿园让我去接,但我九点半有急诊手术……你方便帮我去接她一下吗?带到我家照顾几个小时,我手术结束马上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蔡颂华干脆的声音:“地址发我,我二十分钟后到幼儿园。宇宙的医保卡和常备药在你家吗?”
“在客厅电视柜下面的医药箱里。钥匙在门垫下面……抱歉,这么麻烦你。”
“别说这些。先这样,我去接孩子。”
电话挂断。李翊晙握着手机,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
他知道可以把宇宙托付给蔡颂华。就像他知道,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五个人总会彼此支撑。
九点二十五分,李翊晙洗完手,走进第二间手术室。患者已经麻醉,监护仪规律地响着。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担忧和杂念压下。
此刻,他只是一名神经外科医生。
而此刻的李翊晙家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宇宙裹着小毯子躺在沙发上,脸蛋通红,眼睛半闭着,时不时咳嗽几声。蔡颂华坐在旁边的地毯上,一只手轻轻拍着宇宙的背,另一只手拿着体温计。
“38.2度,”她看了看读数,轻声对宇宙说,“我们宇宙真勇敢,已经退下来一点了。”
“蔡阿姨……”宇宙睁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我头疼……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在做很重要的工作,帮助一个老爷爷。”蔡颂华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宇宙的额头,“等老爷爷好了,爸爸就回来了。在那之前,蔡阿姨陪着你,好吗?”
宇宙点点头,小手抓住蔡颂华的手指:“蔡阿姨,你会讲故事吗?”
蔡颂华想了想:“蔡阿姨不会讲童话故事,但蔡阿姨可以给你讲大脑的故事,想听吗?”
宇宙眨了眨眼睛:“大脑?”
“嗯,就是你头疼的地方。”蔡颂华的声音温柔而清晰,“大脑就像一座非常精密的城堡,里面住着很多小精灵。有的管你看东西,有的管你听声音,有的管你记住事情……现在呢,因为宇宙发烧了,城堡里有点热,小精灵们就在抗议,所以你会觉得头疼。”
“那小精灵会热坏吗?”宇宙担心地问。
“不会的,”蔡颂华笑了,“我们吃了药,就像给城堡开了空调。等温度降下来,小精灵们就不抗议了,头也就不疼了。”
宇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表情放松了一些。
蔡颂华起身去厨房,按照李翊晙短信的指示找到儿童退烧药,仔细核对剂量后喂宇宙喝下。又煮了淡淡的梨水,一勺一勺地喂。
“蔡阿姨,”宇宙喝了几口梨水,突然问,“你和爸爸是好朋友吗?”
“是啊,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那……为什么你不当我妈妈呢?”
蔡颂华的手顿了顿。她看着宇宙单纯的眼睛,轻声说:“因为……蔡阿姨和爸爸是像家人一样的朋友,但不是那种可以当爸爸妈妈的关系。就像你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是好朋友,但不是兄弟姐妹,对吗?”
宇宙想了想:“可是我想要蔡阿姨当我妈妈。蔡阿姨香香的,说话好听,还会讲大脑城堡的故事。”
孩子的直白让蔡颂华心里一软。她摸摸宇宙的头:“宇宙有爸爸就很幸福了,爸爸很爱很爱你,不是吗?”
“嗯。”宇宙点点头,往蔡颂华身边靠了靠,“爸爸有时候会难过,晚上看着我睡觉的时候,会偷偷叹气。蔡阿姨,你能不能让爸爸不要难过?”
蔡颂华感觉眼眶有点热。她抱紧宇宙:“爸爸有宇宙就不会难过了。你是爸爸的小太阳啊。”
“那蔡阿姨是爸爸的月亮吗?晚上才会出现的那种?”宇宙的烧似乎退了些,开始有精神胡思乱想了。
蔡颂华被逗笑了:“蔡阿姨是……爸爸的灯塔朋友。在爸爸需要的时候,会亮起灯,告诉他‘我在这里’。”
“灯塔……”宇宙重复着这个词,慢慢闭上眼睛,“我喜欢灯塔……”
孩子的呼吸渐渐均匀。蔡颂华轻轻调整姿势,让宇宙躺得更舒服,然后继续轻拍她的背。墙上的钟指向十点四十。
她拿出手机,给李翊晙发了条消息:【宇宙睡着了,烧退到37.8度。安心手术。】
没有回复,应该在手术中。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宇宙均匀的呼吸声和空调轻微的运转声。蔡颂华看着孩子的睡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曾经想象过这样的场景——一个家,一个孩子,平凡的夜晚。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和那个人走到这一步。但现实是,那个人欺骗了她,而此刻她照顾的,是朋友的孩子。
生活总是充满意想不到的走向。
但也许,这样更好。纯粹的友谊,纯粹的支持,没有复杂的感情纠葛,只有彼此守护的承诺。
她靠在沙发边,不知不觉也闭上了眼睛。
凌晨一点十五分,李翊晙推开家门。
手术比预想的复杂,老人有基础疾病,术中血压几次波动,好在最终稳定下来。走出医院时,他才感到极度的疲惫——身体的,还有心里的。
但当门打开,客厅温暖的灯光涌出来时,所有的疲惫都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裹了。
沙发上,宇宙蜷缩在毯子里,睡得正熟,脸蛋已经不红了。而蔡颂华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头微微歪向一边,也睡着了。她的手还轻轻搭在宇宙身上,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药盒、水杯、体温计,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蔡颂华工整的字迹:
【19:30 体温38.5,服退烧药
20:40 体温38.2,物理降温
21:50 体温37.8,喝梨水200ml
23:00 体温37.5,安稳入睡
注意:如再发烧可4小时后用药,剂量已标在药盒上。】
李翊晙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走廊的声控灯熄灭了,只有客厅的光勾勒出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宇宙偶尔咂咂嘴,蔡颂华的呼吸轻浅而均匀。窗外是深夜的首尔,窗内是安静的港湾。
在这一刻,李翊晙感到一种久违的、深刻的心安。
离婚后,他努力在宇宙面前保持乐观,努力平衡工作和父亲的角色,努力不让自己垮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深夜独处时的空洞,那些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的恐惧,那些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
而此刻,看着朋友和孩子安睡的模样,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五个人,也许都不是最完美的,都有各自的伤口和挣扎。但他们在一起,彼此支撑,彼此照亮。就像蔡颂华说的——他们是彼此的灯塔。
他轻轻关上门,脱下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先是弯腰摸了摸宇宙的额头——确实不烫了。然后他看向蔡颂华,犹豫了一下,从房间里拿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动作还是惊醒了蔡颂华。她睁开眼,看到李翊晙,立刻清醒过来:“手术结束了?顺利吗?”
“嗯,顺利。”李翊晙压低声音,“谢谢,真的。”
蔡颂华摇摇头,检查了一下宇宙的情况,然后站起来:“烧退了,后半夜应该没问题了。如果早上还有症状,最好带她去医院看看。”
“好。”李翊晙点头,“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车。”蔡颂华整理了一下衣服,“你陪着宇宙吧。”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李翊晙正蹲在沙发边,专注地看着女儿,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翊晙。”她轻声叫。
“嗯?”
“你是个好爸爸。”蔡颂华微笑,“宇宙很幸福。”
李翊晙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有点亮:“你也是,好阿姨,好朋友。”
蔡颂华笑了,挥挥手,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李翊晙坐在蔡颂华刚才坐的位置,地毯上还留有余温。他看看宇宙,又看看那床叠好的毯子,心里被某种温暖的东西填满了。
手机震动,是蔡颂华的消息:【到家了。晚安,好爸爸。】
李翊晙回复:【晚安,灯塔。】
他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宇宙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指。
李翊晙握住女儿的小手,闭上了眼睛。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有突如其来的高烧,有无法推卸的手术,有不得不做的选择。但也会有朋友伸出的手,有孩子依赖的握紧,有深夜里一盏为你亮着的灯。
而心安,就藏在这些平凡的瞬间里。
窗外,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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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第二天早晨
地点: 律帝医院神经外科办公室
时间: 早上七点半
李翊晙:(抱着宇宙走进办公室)来,跟叔叔阿姨们打招呼。
宇宙:(有些害羞地躲在李翊晙腿后)大家好……
张冬天:(立刻蹲下来)宇宙啊,听说你昨天发烧了,现在好点了吗?
宇宙:嗯,蔡阿姨照顾我,给我讲大脑城堡的故事……
李翊晙:(对张冬天)昨晚多亏了颂华。对了冬天,我桌上那份会诊报告你整理好了吗?
张冬天:整理好了,已经发您邮箱。还有,许兴文教授刚才来找您,说等您来了去他办公室一趟。
李翊晙:那家伙又有什么事……宇宙啊,爸爸送你去医院的临时托儿所,中午来接你,好吗?
宇宙:爸爸要工作,我知道。我会乖乖的。
张冬天看着这对父女,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而她没有注意到,走廊那头,安正原刚查完房经过,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了顿。
他看到了李翊晙眼下的黑眼圈,也看到了宇宙依赖地抓着父亲的手。
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用各自的方式。
安正原摸了摸口袋里的辞职信——还没交上去的那封。
也许,再等等。
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