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三点,许兴文刚刚结束一台长达五小时的复杂心脏瓣膜修复手术。疲惫像一层湿透的厚毯子裹住全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腿沉。他只想快点回到办公室,脱下手术服,灌下一大杯冰水,然后瘫在椅子上放空十五分钟——这是他每次大手术后的固定仪式。
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他眼前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阿西!”许兴文吓得往后跳了半步,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对于一个刚做完心脏手术的医生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金俊完站在办公室中央,双手抱胸,表情严肃得像在会诊疑难病例。
“吓死我了!你在这儿干嘛?”许兴文拍着胸口,绕到办公桌后,“门也不锁,灯也不开,跟个幽灵似的。”
“等你。”金俊完言简意赅。
“等我干什么?你们心内科又缺手术室了?”许兴文脱下白大褂,从抽屉里拿出备用t恤换上,“这次我可不帮你说情,上周你们科的人把我们手术室的咖啡机弄坏了还没赔……”
“不是手术室的事。”金俊完打断他,难得地露出犹豫的神色,“我想……找你借套西装。”
许兴文正喝水,差点呛到:“咳咳……什么?西装?”
“嗯。正式点的,深色最好,不要太花哨。”金俊完说得很认真,仿佛在讨论手术方案。
许兴文放下水杯,上下打量他:“你要西装干嘛?面试?领奖?还是……”他眼睛一亮,“见翊纯家长?不对啊,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不是那个。”金俊完叹了口气,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是患者的事。”
这倒让许兴文来了兴趣。他拉过椅子坐下:“说说看。”
金俊完难得地有点局促:“我有个老患者,朴老先生,82岁,慢性心衰五年了,一直在我这儿随访。他女儿下周末结婚。”
“好事啊。但这跟你借西装有什么关系?”
“老先生情况不太好,上周刚因为急性心衰发作住院,现在虽然稳定了,但医生不建议他出院参加婚礼,路途颠簸、情绪激动都可能引发危险。”金俊完的声音低了下来,“他女儿很孝顺,本来想把婚礼推迟,但老先生坚持不让。”
许兴文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他昨天查房时跟我说,能不能请我帮个忙。”金俊完继续说,“他想让我代替他去参加婚礼,不是以宾客身份,而是以……他代表的方式。穿上正式的西装,坐在家属席,帮他看看女儿穿婚纱的样子,录个视频回来给他看。”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窗外传来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忽远忽近。
“老人家很传统,觉得婚礼是大事,家里必须有人正式出席。他儿子在国外赶不回来,老伴前年去世了。”金俊完看着自己的手,“他说,我不是医生,是他在医院里的‘侄子’。”
许兴文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需要一套西装,去当朴老先生的‘侄子’?”
“嗯。他特意说,要穿得体面些,不能给他丢脸。”金俊完难得地笑了笑,“原话是‘俊完医生平时总是白大褂,我都不知道你穿西装是什么样子’。”
“那你干嘛不找安正原借?”许兴文挑眉,“那小子的西装全是高级定制,一套顶我半年工资。而且他肯定乐意借给你。”
金俊完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我……问过了。”
“然后?”
“他的西装太贵了。”金俊完实话实说,“随便一套都够买我科室那台新监护仪了。我怕弄脏或者弄坏,赔不起。而且正原那身材,比我瘦,我穿着也不合身。”
许兴文被这个理由逗笑了:“所以你就来找我这个穷心脏外科医生?行吧,算你有眼光,知道我的西装都是打折货,坏了不心疼。”
他站起来,走到办公室角落的储物柜前——那个柜子除了病历,还塞着一些私人杂物。翻了半天,他从最里面拽出一个防尘罩,里面挂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
“就这套,三年前买的,为了参加医学院的颁奖典礼。”许兴文把西装拿出来,抖了抖,“结果那天我临时有急诊手术,没去成。之后就一直没穿过。”
金俊完接过来看了看。确实不是什么名牌,但剪裁得体,颜色也稳重,适合婚礼场合。
“谢了。”金俊完说,语气是少见的真诚。
“别急着谢,我有条件的。”许兴文坐回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第一,不准弄上红酒渍或者蛋糕奶油。第二,婚礼回来要跟我详细汇报,我要听感人的故事,最好能骗我几滴眼泪。第三……”
他故意顿了顿:“你得以‘医院八卦交换’的形式告诉我,你和翊纯见家长的完整经过。李翊晙那家伙说的版本肯定添油加醋了,我要听原版。”
金俊完无奈地笑了:“你条件还真多。”
“不然呢?我的西装虽然便宜,但也有尊严的。”许兴文眨眨眼,“对了,尺寸应该合适。我们俩身高差不多,你比我壮一点,但西装本来就应该稍微宽松些。”
金俊完把西装仔细地重新挂回防尘罩:“我会小心穿着的。”
“婚礼什么时候?”
“下周六中午。”
“那你周五晚上来拿吧,我提前拿去干洗一下。”许兴文想了想,“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两个人录像,角度更多。”
金俊完有些意外:“你有空?”
“周六下午才有手术,上午可以。”许兴文耸肩,“而且我也好奇,金俊完医生穿西装当‘家属’是什么样子。这画面够我笑一年。”
“你还是别去了。”金俊完立刻说,“我怕你当场笑出声,破坏气氛。”
“我是那种人吗?”许兴文一脸无辜,“我专业素养很高的,在感人场合从来不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两人都笑了。笑完,金俊完认真地说:“兴文,谢了。”
“谢什么,一套西装而已。”许兴文摆摆手,“不过说实话,你能为患者做到这一步,还挺让人感动的。朴老先生一定很信任你。”
金俊完沉默了一下:“他是我接管的第一批患者之一。五年前我刚升教授时,他因为心衰入院。那时我还是个愣头青,治疗方案总被前辈批评太激进。但他一直说‘我相信金医生’。”
他把西装小心地放在椅子上:“这些年,他看着我结婚、离婚、再恋爱。我看着他孙女出生、上学。有时候我觉得,医患关系不应该是冷冰冰的诊疗,而是……这样。”
许兴文点点头,难得没有调侃:“所以啊,西装要穿好。你是代表他去的,要给他长脸。”
“我会的。”
金俊完离开后,许兴文靠在椅子上,看着那套重新挂起来的西装。他想起三年前买这套西装时的情景——那确实是为了颁奖典礼,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那是父母离婚后他第一次有可能在公开场合同时见到父母。他幼稚地以为,一套得体的西装能让他看起来更成熟、更从容,能更好地应对那种尴尬的场面。
结果手术来得及时,他躲过了那场重逢。
现在这套西装有了新的使命,反而让他觉得欣慰。
手机震动,是林允儿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下午手术很顺利?】
许兴文笑了,回复:【消息这么灵通?谁告诉你的?】
【你们医院的‘八卦委员会’有我的‘线人’。都载学医生说你下台时脚步都是飘的,肯定累坏了。】
许兴文摇摇头,这些家伙真是无孔不入。他打字:【是有点累,但手术成功就值得。对了,下周六上午有空吗?】
【上午有排练,下午以后有空。怎么了?】
【陪我去参加一个婚礼?患者的女儿结婚,我和金俊完要代表患者家属出席。】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好一会儿,然后回复:【患者的婚礼?这听起来……很有意义。好啊,我去。】
许兴文笑了:【那说定了。西装我借给金俊完了,我自己还得再找一套。你觉得深蓝色怎么样?】
【深蓝色很好,配浅色衬衫和深色领带。需要我帮你挑吗?】
【求之不得。】
放下手机,许兴文感觉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医院就是这样,有生离死别,也有新生和庆典。而医生们,常常站在这些时刻的交界线上。
他想,下周的婚礼,应该会是个温暖的故事。
而他会穿上另一套西装,和重要的人一起,去见证另一个重要时刻。
这大概就是生活——总有新的开始,在旧的回忆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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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当晚,五人组群聊
金俊完:(发了一张西装的照片)准备就绪。
李翊晙:哇!这西装不错啊!等等,这看起来像是……许兴文的品味?
许兴文:怎么?我的品味有问题?
蔡颂华:挺好看的。俊完你要去参加什么正式活动吗?
金俊完:患者的女儿婚礼,代替患者出席。
杨硕亨:有意义。(附一个大拇指表情包)
李翊晙:患者没别的亲戚了吗?为什么要医生去?
许兴文:因为金俊完医生是患者在医院里的‘侄子’。呀,李翊晙,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李翊晙:我好奇不行吗?对了,到时候多拍点照片,我要看金俊完在婚礼上的表情。他肯定会一直板着脸,把新娘吓哭。
金俊完:……
许兴文:放心,我会盯着他笑的。对了,我和允儿也会去。
蔡颂华:哦?你们俩一起?
许兴文:以‘患者家属的朋友’身份。有问题吗?
李翊晙:没有没有,完全没问题。(附一个“我懂的”表情包)
杨硕亨: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放下手机,许兴文看着窗外夜色,想起金俊完今天说话时的表情。那个平时严肃得近乎刻板的心脏内科教授,在提到患者时,眼神会变得柔软。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能成为朋友吧。
在坚硬的外壳下,都藏着同样柔软的心。
下周的婚礼,应该会很有趣。
他得开始想想,穿哪套深蓝色西装好。
也许该叫上林允儿一起去挑。
毕竟,她的眼光,应该比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