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灯塔镇中央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被冻结成了坚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之前与融合怪物战斗胜利带来的短暂振奋,早已被这无边无际的通讯死寂冲刷得一干二净。
通讯员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手指因为长时间重复操作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切换着所有已知的加密频道,向“铁锤堡垒”、“拾荒者联盟”以及其他几个有过零星接触的小型聚居点发送着最高优先级的联络请求。
“嘀——嘀——嘀——”
“沙沙沙————————”
“嘀——嘀——嘀——”
“沙沙沙————————”
回应他的,永远只有这两种声音。一种是设备自身发出的、单调到令人发疯的等待提示音,另一种则是从扬声器里传出的、仿佛来自虚无深渊的、持续不断的、空洞的电流杂音。没有求救的嘶吼,没有交易的试探,甚至没有日常维持存在的、微弱的信号交换。
整个对外通讯网络,除了灯塔镇自身还在发出声音,其余部分就像一片被某种无形力量彻底抽干、抹平了所有生命迹象的死亡海洋,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呕——”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持续碾压,猛地丢下耳机,捂住嘴巴冲到了指挥所的角落,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是……是这次长夜的特殊影响吗?”一个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试图为这可怕的寂静寻找一个可以理解的、属于自然现象的借口,“是不是……某种我们未曾记录过的、强烈的电磁风暴或者能量干扰,一次性屏蔽了所有远程信号?”
玄立刻扑到环境监测系统的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调取着过去数小时内的所有读数。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上扫过,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加难看,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
“不对……”他的声音干涩,“所有环境监测指数——电磁场强度、背景辐射水平、粒子流密度——全都在已知的长夜波动范围之内,没有任何超出阈值的异常峰值!这不是……这不是自然现象!”
他最后的结论,像是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从所有人的头顶狠狠浇下,彻底熄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
不是天灾。
那意味着,造成这片笼罩所有据点的、绝对死寂的,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探测的、人为的或者说……非自然的恐怖力量!
“不可能!这不可能!”
幽猛地从指挥椅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泛出青白色。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全息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周边已知据点的、如今已是一片漆黑、毫无生命信号回馈的区域。
他一直以来的武器,是理性,是数据,是建立在严密逻辑之上的分析与规划。他可以通过计算预测夜魇的活性周期,可以优化能源分配以延长护盾持续时间,可以分析敌人的弱点制定战术……但此刻,所有的数据流都指向了一个他无法用现有模型解析、无法用逻辑推演的结论——
他们被孤立了。
被一种未知的、无声的、却可能覆盖了整个区域的巨大力量,彻底隔绝在了信息孤岛之上。
而这种“未知”,这种无法分析、无法规划的处境,比直面罪血眷属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与恐惧。他引以为傲的、作为灯塔镇大脑的智慧,在这一片空白的、无声的恐怖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一种认知壁垒被强行打破的眩晕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这片逐渐被绝望和恐慌笼罩的混乱中,只有云忆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异常的平静。她没有参与那些无意义的猜测和讨论,也没有试图去安抚任何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
她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负荷运转着,如同最精密的逻辑处理器,将过去十几个小时内发生的所有异常线索,一条条抽取出来,试图串联成一张更大的图景:
异常延长的、伴随血月出现的“长夜”;
混沌教不惜暴露隐藏力量、倾巢而出,对灯塔镇发动的、看似孤注一掷的总攻;
融合出现的、远超常规战力的“罪血眷属”;
以及此刻,这片笼罩所有已知幸存者据点的、绝非自然的通讯死寂……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冷静的审视下,开始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这……不是偶然。
不是一个据点遭遇的独立危机。
这更像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规模远超他们最初想象的、同步进行的……巨大阴谋!
混沌教的目标,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攻陷灯塔镇。他们的野心……可能是要将这片区域内,所有成规模的幸存者势力,在这一夜之间,……一网打尽!
就在指挥所内的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之际——
一直蜷缩在休息区角落沙发里、用毯子裹住自己、似乎因为之前的战斗和混乱而精神不稳定的芬尼尔,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她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指甲几乎要掐入头皮,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色,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意义不明的呓语:
“头……好痛……声音……好多杂乱的声音……在脑子里……吵……”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平日的迷茫与恐惧,而是掠过了一丝短暂却清晰的清明,仿佛某个被遗忘的、重要的信息碎片,在极度的精神压力下,冲破了记忆的封锁!
她像一阵风般冲到了主通讯台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了那个还在徒劳尝试呼叫的、几乎已经麻木的通讯员,声音带着一种异常的急切和肯定:
“让我来!我想起来了……一个号码……是‘大叔’……以前偷偷塞给我的……他说只有在最危急、所有常规通讯都失效的时候……才能用的紧急联络码!”
幽和刚刚走进指挥所、了解情况的南云寒迅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一丝绝境中抓住稻草的微光。幽立刻对那名茫然的通讯员点了点头,示意他让开位置。
芬尼尔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指稳定下来,然后在通讯台上,小心翼翼地输入了一串比普通联络码要长得多、也复杂得多的特殊编码序列。
“滋啦——哔哔——沙————”
通讯器里传出的杂音比之前任何一次尝试都要刺耳、混乱,仿佛信号在穿越一片极度扭曲的区域。指挥所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在那杂音几乎要彻底淹没一切时,突然,一个焦急而粗犷、带着明显干扰噪音但依旧可以辨认的男子声音,断断续续地、奇迹般地从中挣扎了出来:
“……呲啦……沙海驼铃呼叫!有人吗?!……芬尼尔?!是你吗?老天!你还活着?!”
信号虽然极其微弱,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断线,但那清晰可辨的人声,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第一道阳光,瞬间驱散了指挥所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大叔!是我!芬尼尔!”芬尼尔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通讯器,仿佛这样能稳定住那脆弱的信号,“我们这边……灯塔镇!也遭到混沌教的攻击了!刚刚才打退!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通讯都断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两秒,只有电流的滋滋声,随后,那个被称为“大叔”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深深的疲惫:
“是混沌教!那群疯子!他们……他们不是只针对你们!”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根据我们刚刚拼凑起来的情报……几乎现在这片区域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固定据点,都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混沌教主力带领的‘罪血眷属’的袭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而且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见鬼的技术或者邪门的方法……完全屏蔽、干扰、甚至可能……瘫痪了所有固定据点之间的常规通讯网络!我们‘流浪者同盟’是因为一直在移动,车队信号源不固定,难以被完全锁定和压制,这才能勉强绕过他们的干扰,联络上几个像你们这样……还没被彻底摧毁、信号塔可能还在苟延残喘的据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和后怕:“芬尼尔……你们灯塔镇那边……现在……还有多少活人?”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来自九天的惊雷,带着毁灭性的信息量,在灯塔镇指挥所内每一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不是被遗忘了。
他们不是遭遇了独立的灾难。
他们……是被围猎了!
连同这片区域所有的幸存者据点一起,在这一夜,被拖入了一个由混沌教精心编织的、覆盖整个区域的、同步进行的……巨大绞肉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