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绷的筹备中悄然滑向既定时刻。白日时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城市废墟之上,试图驱散夜晚残留的寒意,却无法照亮所有潜藏的阴影。
“箱水母”小队如同最精密的幽灵,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对目标区域——那座位于旧城区边缘的废弃工业园——进行了地毯式的渗透与侦察。曲、点、山、轨,四人凭借其卓越的潜行与侦查能力,几乎摸清了园区内每一栋建筑的布局,每一处可能藏匿威胁的角落,以及那只被标记为“传令兵”的夜魇确切的活动规律和核心盘踞点。
最终确认,除了目标本身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外,周围数公里内并无其他高威胁能量反应,也没有发现混沌教活动的明显痕迹。一份详尽的情报汇总被加密传回,附上了最后的确认信息:环境安全,可以行动。
行动时间被最终敲定在次日,也就是“极光计划”正式启动日的上午10点整。这个时间点,全球大部分区域都处于相对易于观察的白日时或即将进入白日时,能最大化“直播”的观众覆盖面。整个灯塔镇的核心层,以及参与此次行动的成员,都进入了最后的准备阶段。
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倘若“极光计划”能够完美执行,其意义将远超一次单纯的武力展示。它将为散落世界各地、在绝望中挣扎的幸存者们,注入一剂前所未有的强心针,让他们看到对抗夜魇、甚至扭转局面的可能性,这多出来的一分“念想”,或许就能成为团结的催化剂。
而对于潜伏在暗处的混沌教,这无疑是一次公开的挑衅与力量的宣告,或许能让他们多一分忌惮,当然,也更有可能激起他们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决意。但无论如何计算,这次行动的潜在收益,都远远大于其所带来的风险。
行动当日,上午9点50分。
废弃工业园外围,一栋相对完好的高层建筑天台上,空气因提前布置好的微型跃迁节点产生的能量涟漪而微微扭曲。下一秒,云忆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布满灰尘和鸟粪的水泥地面上。
她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作战服,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显眼的重型武器,只有腰间悬挂着一把看似普通的战术短刀。她的目光平静,扫过下方死寂的工业园区,最终锁定在远处一栋最为高大、外表布满锈蚀和破损的厂房建筑上——根据情报,那只“传令兵”夜魇就盘踞在其中。
在她身旁不远处,薇奥菈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凝立在天台边缘。她依旧是那副优雅而疏离的姿态,覆盖着细密银鳞的肌肤在日光下流转着微光,那双竖瞳遥望着天际,仿佛在计算着最佳的时机。她不需要参与战斗,她的角色是这场“全球直播”的总导演和信号发射塔。只要她开口,蕴藏着“原初梦境碎片”力量的仪式便会启动,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以“极光”的形式,投射到全球幸存者的头顶。
整个场景,肃杀中透着一丝奇异的仪式感,不像是一场生死搏杀,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电影片场。而云忆,是这片场上唯一的主角。
为了确保这场“电影”拍摄不受干扰,“石斑鱼”小队也被部署到了工业园外围的关键节点,负责警戒和清除任何可能意外闯入的、不识趣的“观众”。然而,与“箱水母”那种融入环境的死寂不同,“石斑鱼”小队所在的区域,依旧弥漫着他们特有的、与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活力”。
“我说……咱们几个现在这架势,东一个西一个地蹲着,是不是特别像那种……电影片场外面负责拦粉丝和记者的保安?”见一边嚼着能量棒,一边压低声音通过小队频道吐槽。
治的声音立刻带着惯有的刻薄传来:“闭上你的嘴好好警戒……虽然听起来确实有点像那么回事。”
见似乎受到了“鼓励”,脑洞继续发散:“那我等会儿是不是还得瞅准时机,给议长大人那边悄悄引导一阵微风过去?让她衣角飘起来,头发飞扬,显得更帅一点?电影里高手出场不都这样吗?”
“去你的吧!少在那儿添乱!议长需要你帮衬风头?”振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异想天开,虽然她自己也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虞薇没有参与频道里的插科打诨,她独自占据着一个制高点,手中的武器拄在地上,目光复杂地扫过身边这些虽然吵闹却意外可靠的新队友,又远远望向工业园区内,那栋高楼天台上孤独而坚定的背影。
一边是现在这群性格鲜明、在末日中依然保持着某种鲜活生命力的同伴,一边是自己曾经在课堂上悉心教导、如今却已走上一条她无法想象道路的学生。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涌动,那不是单纯的担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一种找到了归属与使命的坚定。甚至,一种为此情此景、为此人、为此未来,纵然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决绝,悄然滋生。
治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白日时的太阳散发着正常的光和热,他喃喃自语:“极光……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尤其是今天,我们即将亲手‘制造’出来的这场。”
恕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起头,那双能够看清公里外目标的眼睛,此刻却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疑惑:“我也很好奇……不过,为什么我感觉……今天的太阳,它的位置,好像比平时偏了一点点?是我的错觉吗?”她的感知对于距离和位置极其敏感,这细微的差异让她有些不确定。
“肯定是你的错觉啦!”振闻言,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恕的肩膀,语气轻松,“估计是太兴奋,或者紧张,看花眼了吧。没想到我们号称‘人形测距仪’的观察手,也有看错东西的一天,真是难得啊!”她没有将这点小小的异常放在心上,只当是恕的临战紧张。
与此同时,在遥远未知的某处,一座废弃的钟楼顶端,时光仿佛凝固。那束唯一的光线,依旧精准地笼罩着那张不算大的木桌,没有一丝多余的光辉洒落。桌面上,放着一杯浓茶,茶水的颜色深邃得近乎墨黑,完全吞噬了光线,让人无法看清其中是否还有茶叶沉浮。
一个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尘埃的女声,在这片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悠远的怀念与难以捉摸的怅惘:“然而……命运的织机,真的会如此顺从地,编织出你们想要的图案吗?”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小银龙……呵,算了,知道你厌恶这个称呼。薇奥菈……”
她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明。“在今日之后,当星芒遍洒天穹,当凡人的目光因你的伟力而汇聚,你会……感到后悔吗?”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或者说,是某种宿命般的牵引,“会……因此而主动来寻找我吗?”
女人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端起了桌上那杯浓得化不开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承受着某种极致的苦涩。
“你当年教我的这种‘特殊泡法’,历经这么久的岁月,依旧……那么难喝。”她低声自语,像是对着某个不在场的人抱怨,“我也依旧会因为它,而表现出难堪不适的模样……只是……”她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带着无尽的空落,“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了那个,会因此而毫不留情嘲笑我的声音了……”
钟楼内,只剩下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以及那杯浓茶散发出的、仿佛能浸透灵魂的苦涩余味。幕布即将拉开,而幕布之后,似乎早有目光,穿透了时空,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