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颠簸,剧痛。
叶尘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痛楚中艰难地凝聚。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酷刑,牵扯着全身无数道恐怖的伤口。
他勉强维系着一丝清明,立刻感知到自身糟糕到极点的状态:龙筋黯淡扭曲,多处断裂,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玉骨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尤其是后背肩胛和左腿腿骨,几乎被王绝的绝天剑气斩断,全靠第三转肉身的强大生机勉强维系;气血更是亏空到了极致,为了施展血遁术,本命精血燃烧过度,丹田内的气血漩涡几乎停滞,微弱得难以察觉。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外伤深可见骨,内伤损及本源。这是自修炼《九转神魔体》以来,他所受过的最重的伤,几乎濒临死亡边缘。
“必须…尽快疗伤…”一个念头在几乎混沌的识海中闪过。他尝试运转《九转神魔诀》,但功法刚一引动,筋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气血涣散,根本无法凝聚。
就连与混沌基石碎片的那一丝微弱联系,也因重伤和神魂的极度疲惫而变得若有若无,难以沟通。
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废人。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是一种极其晦涩、语调古怪的语言,他完全听不懂。然而,在重伤状态下,他那远超常人的、历经战魔试炼和开辟识海而锤炼出的强大神魂之力却变得异常敏感,能模糊地捕捉到对方语气中蕴含的贪婪、凶狠、以及“猎物”、“值钱”、“救活”、“喂狼”等零星充满恶意的情绪碎片。
虽然不懂具体词汇,但结合自身处境和对方的语气,叶尘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境况:他被当成了有价值的猎物,救活是为了换取利益,救不活则下场凄惨。
板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剧烈颠簸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被粗暴地抬了起来,动作毫不温柔,牵扯伤口,让他眼前又是一黑。随后被扔进了一个充满霉味和干草气息的角落,身体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脚步声远去,柴房的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传来。
黑暗中,叶尘终于艰难地再次睁开一丝眼缝。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柴房,四壁是粗糙的石头垒砌,屋顶盖着干草,光线从缝隙中透入。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干柴和杂物,空气潮湿而浑浊。
确认暂时安全后,叶尘不再犹豫,用尽全部意志力,再次尝试运转《九转神魔诀》。
“嗡…”
功法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开始运转,如同生锈的齿轮重新转动。每运转一丝,都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筋脉如同被钝刀刮过。但他咬牙死死坚持着。
第三转“易筋如龙”的强大根基在此时显现出了一丝威力。尽管龙筋受损严重,但其本质远超寻常筋脉,依旧残存着一丝韧性,没有彻底崩断。玉骨虽裂,却未曾粉碎,强大的生机正在极其缓慢地自行修复着裂纹。
一丝丝微弱的气血,终于被重新凝聚起来,如同干涸河床上的细流,开始缓缓流淌,优先滋养着受损最严重的内腑和心脉。
同时,他胸前那枚混沌基石碎片所化的石印,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生机的复苏,微微温热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清凉气流,融入他的气血之中,帮助抚平一些暴烈的痛楚,调和着紊乱的气息。
但这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万分。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外不时传来脚步声和部落土着的交谈声,语言晦涩难懂。
期间,那个叫阿木的年轻人进来过一次,粗鲁地掰开叶尘的嘴,灌了几口味道刺鼻、苦涩不堪的草药汁液。药汁下肚,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虽然粗劣,但确实蕴含着一丝微弱的生机能量,稍稍缓解了叶尘的虚弱。
叶尘依旧装作昏迷,任由摆布。
直到夜深人静,柴房外只剩下呼啸的山风和不知名野兽的远吠时,叶尘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数个时辰的艰难运功,他总算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虽然伤势依旧重得吓人,但至少不再是完全任人宰割的状态。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坐在柴堆上,忍着剧痛,开始仔细检查自身的状况和所处的环境。
“伤势太重…没有丹药和元石,单靠自行恢复和那点粗劣草药,恐怕需要数月时间才能勉强行动自如…必须想办法获取疗伤资源。”叶尘心中沉重。这里显然不是安全之地,那两人救他只为利益,一旦发现他毫无价值或者恢复实力可能带来威胁,后果不堪设想。
他尝试感应四周的天地元气,发现此地的元气虽然浓郁,却异常狂暴,夹杂着浓郁的蛮荒煞气,直接吸收极易损伤经脉,对于常人而言并非善地,但对他这修炼神魔体、不惧煞气反而能借此淬体的存在而言,或许…是因祸得福?
“嗯?”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柴房角落的一堆废弃物上。那里有几块不起眼的、被当做垫脚石的暗红色石块,石块表面有着天然的火焰纹路,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与赤炎流金同源却稀薄了无数倍的至阳气息。
“这是…赤炎石?虽然品质极低,杂质极多,但其中蕴含的至阳之气,或许能稍微滋养我的玉骨,加速一丝恢复?”叶尘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真是意外之发现!
就在他艰难地挪动身体,想要取来那几块赤炎石时,柴房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轻盈却稳健的脚步声,以及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正用那晦涩的土语与阿土交谈着。
“……外来的伤者…山灵指引…带我去看看……”
柴房的门锁被打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月光下,一名身着粗麻布袍、脸上涂抹着彩色颜料、脖颈挂着兽牙项链的老妪,手持一根藤木杖,在阿土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她的目光锐利而深邃,直接落在了靠坐在柴堆上、已然睁开眼睛的叶尘身上。
四目相对。
老妪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她手中的藤木杖顶端镶嵌的一颗浑浊水晶,微微闪烁了一下。
阿土看到叶尘醒来,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凶狠之色,用那晦涩的土语厉声说了一句什么(叶尘依旧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威胁之意)。
而那老妪却上下打量着叶尘,目光在他那虽然重伤却依旧能看出不凡根基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他努力想要够取的赤炎石,然后,用生硬却异常清晰的大陆通用语缓缓开口道:
“外来的年轻人…你的身体,很强壮,蕴含着大山般的力量,也受了山崩般的创伤。”
“你,在寻找赤炎石?你想用它疗伤?”
叶尘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沉默地看着她。这老妪竟然会说大陆通用语,而且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老妪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拾起一块赤炎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浑浊的双眼直视叶尘:“赤炎石,对我黑山部族而言,是供奉山灵的圣物,也是战士淬体的珍宝。你,想要它?”
叶尘缓缓开口,声音因重伤而沙哑低沉:“…需要它,疗伤。”
老妪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圣物,不白给。外乡人,你想活命,想要它,就得证明你的价值。”
“告诉我,除了这身快要碎掉的骨头,你,还能做什么?”
(第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