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少校的指尖划过报告纸页,起初,他只是带着例行公事的淡漠翻阅——阿勃维尔从不缺名校出身的语言天才,但能从碎片化情报中提炼出战略价值的人,寥寥无几。
可当目光落在亚瑟对英军舰艇巡逻频次的量化分析,以及苏格兰北部空军部署的战术推演时,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的动作渐渐放缓。
报告里没有冗余的修饰,每一个结论都有截获的通讯原文支撑:英军“剑鱼”式鱼雷机出动架次较上月激增47%,通讯中频繁出现“北海屏障”“夜间警戒”等关键词,甚至通过士兵闲聊中“补给船要绕远路”的抱怨,精准推断出英军正在调整海上补给线以配合新部署。
“难得的天赋。”施密特低声自语,手指在“战略意图预测”一栏停顿。亚瑟写道:“英军加强英吉利海峡与苏格兰北部防御,并非单纯针对德国本土,核心是保护大西洋航线安全,防范德军跨海突袭,同时巩固北线防御支点,为盟军协同作战预留空间。”
这个判断精准得惊人。施密特执掌译电科多年,接触过无数同类情报,却从未有人能如此清晰地串联零散信息,甚至预判出英军的深层战略考量。
他抬眼望向办公区靠窗的工位,亚瑟正低头调试恩尼格玛密码机,侧脸在阴冷天光下棱角分明,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施密特放下报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思绪。
他与卡纳里斯上将的反Nc立场,早已在一次次目睹阿道夫的侵略野心后愈发坚定。1938年慕尼黑危机时,两人就曾暗中联络反Nc军官,筹备政变以阻止战争,只是因张伯伦的绥靖政策让计划流产。
从那时起,他们便在阿勃维尔内部步步为营,尽可能破坏阿道夫的战争机器,保护反Nc力量。
而亚瑟的出现,让施密特看到了双重危机。这个年轻人的才华太过耀眼,若被阿道夫的战争机器充分利用,必将成为盟军的浩劫——他们苦心经营的反Nc事业,也会因此增添难以逾越的阻碍。
更重要的是,亚瑟的背景虽经核查,但“东普鲁士贵族”“一战英雄之子”的履历太过完美,完美得像精心编织的谎言。在没有摸清他真实立场前,绝不能让他接触核心机密。
“必须将他调离译电科。”施密特打定主意,拿起电话拨通了卡纳里斯办公室的分机,“上将先生,有份足以影响战局的情报分析报告,还有一位极具才华的新人,需要向您当面汇报。”
半小时后,施密特出现在顶楼的上将办公室。这里与译电科的压抑截然不同,波斯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墙上悬挂的航海地图与一战勋章透着沉稳气场。
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正站在窗前俯瞰阿尔斯特湖的冰封湖面,背影瘦削却挺拔,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身。
“施密特,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卡纳里斯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报告上,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上将先生,这是译电科新来的初级分析员库尔特·冯·莱因哈特提交的报告。”施密特递上文件,“他仅用三天就从杂乱通讯中梳理出英军部署变化,甚至预判了战略意图,精准度远超资深研究员。”
卡纳里斯接过报告,逐字逐句地阅读,手指偶尔在纸页上停顿,眼神中先是闪过赞许,随即沉了下去。“东普鲁士贵族,一战英雄之子。”他合上报告,语气平静,“档案无懈可击,但太过完美的身份,往往暗藏风险。”
“您也有同感。”施密特心中一凛,“这年轻人的才华若为Nc所用,后果不堪设想。可直接打压又恐引起党卫队怀疑,毕竟他的报告确实有极高价值。”
卡纳里斯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报告封面,沉默片刻后说道:“阿勃维尔是我们反Nc的重要阵地,绝不能让希姆莱的人在这里畅通无阻。但我们也不能错杀潜在的同盟。”他抬眼看向施密特,“你有什么计划?”
“明升暗降。”施密特说出早已酝酿好的方案,“将他晋升为情报档案管理科副主任,级别从初级分析员提升为中级研究员,待遇相应提高。这样既不会埋没他的才华,也能让他感受到重视,避免引起怀疑。”
他进一步解释:“档案管理科看似清闲,负责整理归档已解密的情报资料,接触不到最新核心机密,正好能隔绝他与前线作战计划、密码体系核心的接触。”
“同时,那里有阿勃维尔成立以来的所有历史档案,我们可以借此观察他的真实目的——若他是Nc眼线,定会想方设法接触核心;若他对Nc有所不满,或许会在档案中寻找同盟。”
“更重要的是,”施密特补充道,“档案管理科的监控相对宽松,我们也有更多时间试探他。若确认他可争取,将来再逐步引导;若他确实是威胁,也能在不引发动荡的情况下将其控制。这既保护了我们的事业,也避免了浪费人才。”
卡纳里斯听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认可的笑容。“考虑得很周全。”他拿起笔在报告上签下名字。
“这份报告转发给总参谋部,但要删除部分关键预判,只保留基础部署信息——既不让阿道夫的人察觉我们的刻意隐瞒,也不能让他们完全掌握英军动向。任命通知由你拟定,明天生效。”
“是,上将先生。”施密特躬身行礼,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决定既避开了潜在风险,又为反Nc事业留下了余地,是当前最稳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