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冰冷，粘稠，带着铁锈、陈年灰尘和某种不知名霉菌的腐朽气息，如同沉重的裹尸布，将林默层层包裹。狭窄的通风管道内壁粗糙，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搅动着悬浮的颗粒，呛入肺中，引起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左腿胫骨处传来的剧痛，在寂静和低温的催化下，变得格外清晰和锐利，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里撕裂般的神经，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头缝里搅动。
他瘫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背靠着粗糙的铆接凸起，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汗水早已浸透又被体温蒸干，在皮肤上留下粘腻的盐渍。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在耳膜里鼓荡。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外面世界的喧嚣——警笛、人声、警报——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被厚厚的金属管壁隔绝。他像一颗被遗忘在巨大机器肠道里的尘埃，在绝望的寂静中等待腐烂，或者……被吞噬。
藏匿U盘的那个冰冷凹陷，隔着单薄的裤料，硌着他的大腿外侧。这是唯一的慰藉，也是沉重的负担。陈哲绝望传递信息的脸，苏桐在陈哲诊所废墟前那沉重而决绝的一瞥，周启明在通风口外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语……无数画面在黑暗中疯狂闪回，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神经。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为了母亲刚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生命，为了陈哲用命换来的证据，为了苏桐在追查的真相，也为了……向那个冰冷的系统复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恐惧。他摸索着身边冰冷的管道壁，指尖触碰到散落的、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物体——是之前遗落在管道里的废弃螺丝钉或金属碎屑。他抓起几颗，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和坚硬的棱角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这是他在黑暗深渊中唯一的“武器”。
他尝试着活动那条受伤的左腿，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牙关紧咬才没痛呼出声。不行，完全无法承重，甚至稍微移动都如同酷刑。他只能依靠右腿和双臂的力量，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在狭窄的管道里向前蹭动。身体摩擦着粗糙的管壁，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体力消耗。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是从一个通风口的格栅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很暗，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指路的灯塔。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林默用尽力气，朝着光亮的方向挪去。靠近了，发现这是一个位于医院某处偏僻走廊顶端的通风口。他小心翼翼地将脸贴近格栅缝隙，向外窥视。
视野受限，只能看到下方走廊的一小段。灯光昏暗，空无一人。但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视野边缘！
苏桐！
她背对着通风口，靠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微微低着头，短发遮住了部分侧脸。她似乎在和耳机里的人通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林默能隐约捕捉到几个断续的词：
“……周启明……消失……专业级……不是普通势力……”
“……陈哲诊所废墟……关键数据碎片恢复中……指向‘永生计划’……”
“……医疗系统……内部渗透……查权限异常访问记录……”
“……林默是关键人证……必须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永生计划”？医疗系统内部渗透？关键人证？！
苏桐掌握的信息比林默想象的更多！她正在接近系统最核心的秘密！而她最后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沉重和决心，让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需要他！不是为了审判，而是为了真相！
就在这时，苏桐结束了通话。她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疲惫和压力都压下去。她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灯光照亮了她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那无法掩饰的忧虑与焦灼。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走廊顶端的通风口，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林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缩回头，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一动不敢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几秒钟的死寂。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林默的心跳如同擂鼓。他再次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视线。
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苏桐离开了。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感瞬间攫住了他。但同时，苏桐那忧虑焦灼的眼神，和她通话中透露的信息，又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给了他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还在战斗！她没有放弃！
他靠在管道壁上，疲惫地喘息。必须离开这里！去找苏桐！或者……找一个能安全联系她的地方！这个通风管道迟早会被发现，周启明的人，或者系统本身，一定有办法追踪到他！
他看向那个透光的格栅。或许……可以撬开它，从这里下去？但这个位置太暴露了，而且他的腿……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短信或电话的震动，而是系统那特有的、规律的嗡鸣！嗡…嗡…嗡…
林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系统！它还在！它没有被甩掉！这震动不是任务提示，更像是……某种定位或激活信号！
巨大的恐惧再次将他淹没！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依旧是那片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底色。没有新的文字信息，只有一个极其简单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光点，位于屏幕中央，如同心脏般微弱地搏动着。
光点下方，是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数字：-3。
-3？什么意思？信号强度？还是……距离？
林默的心脏狂跳！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将手机屏幕贴向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
就在手机金属外壳接触冰冷管壁的瞬间，屏幕上那个红色光点的闪烁频率，陡然加快！搏动变得急促！而那个微小的数字，也从【-3】跳动成了【-2】！
林默倒吸一口凉气！系统在通过某种方式检测金属环境！它在定位！它在确认他是否还在管道里！甚至……可能在测算他与金属结构的距离！
这个发现让他毛骨悚然！系统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这冰冷的机器，不仅能操控任务、清除生命，甚至能利用环境进行精准定位！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屏幕上的光点闪烁频率又缓慢下来，数字跳回了【-3】。
不行！必须立刻离开！系统随时可能精确定位到他，甚至可能通过管道结构制造某种“意外”！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腿上的剧痛和对未知的恐惧。他抓起手边那几颗冰冷的螺丝钉，用尽全身力气，对准通风口格栅的固定卡扣，狠狠地撬了下去！
“嘎吱——”
“哐当！”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在管道内回荡！固定卡扣被他用蛮力生生撬断！格栅松脱，掉落在下方走廊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新鲜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瞬间涌入！林默顾不上暴露的风险，用那条完好的右腿和双臂的力量，忍着左腿被强行拖拽的剧痛，艰难地将自己从狭窄的洞口“拔”了出来！
他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砖上，左腿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医院后勤区域的僻静走廊，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刚才格栅掉落的声响似乎没有引起注意。
他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处理腿伤，然后想办法联系苏桐！他拖着残腿，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朝着走廊深处挪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就在他拐过一个弯角时，前方不远处，一扇虚掩的门内透出微弱的灯光，门牌上写着：污物处理间。
这里！暂时安全！
他推开门，里面空间不大，堆放着清洁工具和一些废弃的医疗包装材料，气味混杂。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如雨。
他拿出手机，屏幕依旧亮着暗红的光，那个红色光点还在微弱闪烁。数字是【-1】。他盯着那个光点，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在极度疲惫和绝望的脑海中升起。
系统能检测金属环境……那它是否能……接收信息？哪怕是非正常的？
他颤抖着手指，不再去看系统界面，而是点开了手机自带的、最基础的文本编辑备忘录。一片空白的页面。
他盯着那片空白，仿佛要穿透屏幕，看向那个隐藏在数据洪流深处的、冰冷的意志。他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恨意，在空白的备忘录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敲下：
【我知道“医生”是谁！】
【我知道“永生计划”的核心漏洞！】
【动我妈，你们永远别想得到它！】
【想交易？让“医生”亲自来谈！】
敲完最后一个字，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屏幕朝上，那几行充满挑衅和绝望赌注的文字，在暗红色的系统背景衬托下，显得如此刺眼和疯狂。
这不是信息发送。这更像是一种……向深渊投下的战书！一种将母亲和自己都置于终极赌桌上的、绝望的呐喊！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等待着。等待着系统的回应，或者……等待着毁灭的降临。污物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年污垢的味道，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呼吸，和手机屏幕上那微弱闪烁的、如同魔鬼心跳般的红色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