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
那清脆空灵的童声报站,如同地狱的丧钟,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残酷,瞬间击穿了我最后一丝残留的理智!
“啊啊啊啊——!!!”
一声完全失控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什么疼痛,什么恶臭,什么恐惧……所有的一切都被求生的狂潮彻底淹没!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立刻!马上!离开这辆正在融化的地狱巴士!
我双手死死扒住车窗边缘那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獠牙般的锋利玻璃茬,完全感觉不到手掌被割裂的剧痛!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手臂和车窗流淌下来。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扭动、挣扎,将身体不顾一切地从那个狭窄的破洞中向外挤压!
“嗤啦!” 外套被锋利的玻璃豁开一个大口子,冰冷的碎屑划破皮肤,带来更多刺痛,但我毫不在意!肩膀、胸口、腰腹……身体一寸寸地挤过那致命的豁口!碎裂的玻璃如同无数把钝刀,在我身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伤口!
终于!
“噗通!”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那地狱的入口彻底推挤了出来!我重重地摔在车外冰冷、湿滑、遍布碎石和腐烂落叶的山坡上!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我无法控制地向下翻滚!
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尖锐的石块、断裂的枯枝……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身体!世界在我眼中疯狂地旋转、颠倒!只有那辆停在盘山路边的260路公车,在我翻滚的视野里忽远忽近、扭曲变形,像一头正在燃烧、融化的巨大金属怪物!它破碎的车窗如同淌血的伤口,车体在浓雾中蒸腾起诡异的、带着恶臭的青灰色烟雾!车厢内,那些融化变形、发出非人嘶嚎的恐怖景象,透过破洞,如同地狱的幻灯片,在我翻滚的瞬间一闪而过!
翻滚终于停止。我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趴在了一片冰冷泥泞的斜坡上,距离那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公车已有十几米远。浑身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冰冷的泥水糊满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血腥味。
“呼……呼……呼……” 我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力气,挣扎着抬起头,看向那辆公车。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笼罩在浓雾和自身蒸腾的灰烟里,像一座沉默的墓碑。车厢内那令人作呕的蠕动和嘶嚎声,似乎……变小了?或者被浓雾隔绝了?只有那两盏如同鬼眼般的前车灯,依旧散发着昏黄暗淡的光,穿透雾气,无力地照亮前方一小片湿漉漉的路面。
跑!不能停!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泥土和血沫的咸腥味。双手撑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试图撑起剧痛的身体。就在我双臂用力,身体刚刚抬起一半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辆死寂的公车,毫无征兆地,动了!
引擎没有重新启动的咆哮,车身没有移动的颠簸。它如同一个整体,一个被无形巨手操控的庞大幽灵,极其突兀地、毫无声息地……原地旋转了起来!
沉重庞大的车身,违反了一切物理定律,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以车头为轴心,在湿滑的路面上……原地打横!金属车架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被巨力强行扭转的呻吟!轮胎摩擦着湿滑的柏油路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却没有留下丝毫移动的痕迹!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眨眼之间!那辆260路公车,已经从顺着山势停放的状态,硬生生地……旋转了九十度!它那巨大的、黑洞洞的车头侧面,如同深渊巨口,正正地……对准了下方山坡上、刚刚抬起半个身体、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我!
车头那两盏昏黄的鬼眼,瞬间锁定了我的位置!两道浑浊的光柱如同粘稠的探照灯,穿透浓雾,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冰冷的光线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将我牢牢地笼罩其中!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强烈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被发现了!它盯上我了!
“呃啊——!” 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再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散架般的虚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和求生的本能,朝着与公路垂直的、下方更加浓密、更加黑暗的山林深处,亡命扑去!
斜坡陡峭湿滑,布满厚厚的腐殖层、湿滑的苔藓、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嶙峋的乱石。我如同一颗失控的石头,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向下冲撞。冰冷的泥浆糊满了全身,尖锐的树枝和石块不断划破皮肤,每一次落地都带来新的剧痛,但我根本不敢有丝毫停顿!背后,那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粘稠的车灯光柱,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锁定着我的后背!即使我冲入树林,那光线依旧能穿透不算浓密的枝叶缝隙,在我身边的地面上投下不断晃动、追逐的光斑!
冲!冲进更深的黑暗里!
我跌跌撞撞地冲下陡坡,一头扎进了一片更加浓密、更加原始的山林。参天古木的树冠在高处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穹顶,将本就微弱的星光彻底隔绝。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踩上去又软又滑,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散发出浓烈的、带着甜腥味的腐朽气息。空气阴冷潮湿得如同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粘液。
光线终于被彻底阻隔了。背后的车灯似乎无法穿透这密林的屏障。我背靠着一棵冰冷粗糙、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树干,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拉扯着疼痛。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和脖子往下淌,带来冰冷刺骨的寒意。黑暗如同厚重的丝绒,将我紧紧包裹。只有我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声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沙沙……沙沙沙……”
一种极其细微、却无处不在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枯叶下蠕动,从四面八方悄然响起!
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那声音更加粘稠,更加……具有方向性!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地面,在厚厚的腐叶层下,悄无声息地……向我包围过来!
我猛地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惊恐地瞪大眼睛,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分辨出什么。
没有用。除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正拂过枯叶的表面,从前后左右,向我所在的位置缓缓聚拢!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泥土腥气和淡淡尸臭的阴冷气息,随着那声音的靠近,变得越来越浓!
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喉咙。我背靠着树干,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抠进了树干冰冷湿滑的苔藓里,指甲几乎要折断。
就在这时——
“沙沙……”
那声音,就在我的脚边!停了下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踝处升起!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同时缠绕了上来!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我猛地低头!
借着从极高极远的树冠缝隙里漏下的、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天光,我看到了!
我的脚踝!
被抓住了!
不是一只手!而是……无数条!如同藤蔓般扭曲纠缠、粗细不一、颜色如同浸泡过尸液的惨白或灰败的……影子!它们从地面厚厚的腐叶层中无声无息地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死死地、冰冷地缠绕在我的脚踝和小腿上!那触感滑腻、冰冷、带着泥土的湿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黏性!
它们正在用力!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拖拽力,猛地从脚踝处传来!力量之大,几乎要将我的腿骨生生拉断!
“不——!!!”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身体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拖得向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冰冷湿滑、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枯叶层上!腐烂的泥浆瞬间涌入口鼻!我双手疯狂地向前抓挠,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裸露的树根、凸起的石块、甚至一把把冰冷湿滑的腐叶!指甲在粗糙的树皮和石头上折断、翻起,鲜血淋漓!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那些冰冷滑腻的“影藤”力量惊人!它们拖拽着我,毫不费力地、坚定地向着密林深处、那更加浓稠、更加未知的黑暗里滑去!腐叶层被我的身体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冰冷的泥水灌进我的口鼻、耳朵、衣领……死亡的冰冷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我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意识开始模糊的瞬间——
一个声音,极其突兀地,在我背后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
那声音……无比熟悉。
熟悉到让我灵魂都在颤抖。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恐惧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警告!
它穿透了拖拽我的“沙沙”声,穿透了枯叶的摩擦声,直接在我耳后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吐息:
“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