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明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惊恐地注视着自己手臂上那些初生的暗褐色斑点。它们与墙上霉斑的颜色、质地如出一辙,如同某种正在蔓延的疾病。他用指甲轻轻刮擦,斑点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皮肤的一部分。
“不...”他低声呻吟,打开水龙头用力搓洗,但那些斑点顽固地留在原地,甚至似乎在清水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明显。
窗外,台北的晨光被厚厚的雨云遮挡,天色阴沉得如同黄昏。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仿佛无数细小的手指在不停叩击。
林家明匆忙穿上长袖衬衫,试图遮盖那些不祥的印记。公司里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他,但此刻这些日常烦恼似乎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他检查了墙上的霉斑,发现那条指引的路径已经延伸,指向下一个地点:艋舺龙山寺附近的一处古老街区。
出门前,他注意到门框内侧的霉斑符文似乎更加复杂了,隐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到达公司时,林家明已经迟到了半小时。他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希望不引起注意,但李正贤已经等在他的座位旁,表情严肃。
“家明,我们需要谈谈。”李正贤压低声音,“来会议室。”
小型会议室里,李正贤关上门,直截了当地问:“你手上的那些斑点...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林家明惊讶地卷起袖子,露出那些暗褐色印记:“你怎么知道?”
“陈伯伯早上打电话给我,”李正贤的表情混合着担忧和恐惧,“他说面然大士的诅咒有一个标志:渡者的身体会开始显现‘幽冥斑’,就像那些墙上的霉斑一样。随着时间推移,这些斑点会越来越多,最终...”
“最终怎样?”林家明感到一阵寒意。
“最终你会完全被‘渡化’,成为饿鬼道的一部分。”李正贤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家明,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灵异事件了,它正在影响你的身体健康。我们必须想办法阻止它。”
林家明苦涩地笑了笑:“陈伯伯不是说了吗?只有两种选择,而两种都危险重重。”
“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李正贤犹豫了一下,“陈伯伯提到过一个古老的传说,关于面然大士的‘契约’。如果你能找到面然大士在人间的一个真正渡口,而不是那些次要的祭拜点,或许可以与他达成协议,解除诅咒。”
“真正的渡口?在哪里?”
“陈伯伯不确定,但他认为可能在淡水河边的某个特定地点,那里是台北最古老的渡口遗址之一。”李正贤拿出手机,展示一张古老地图的照片,“根据这份日据时期的地图,那里曾经有一个面然大士庙,后来被拆除改建了。”
林家明仔细查看地图,发现标注的位置靠近今天的龙山寺一带:“这和我墙上显示的下一处地点吻合。”
“那么今晚你可以去那里试试,”李正贤说,“但务必小心。陈伯伯说,真正的渡口可能更加...活跃。那里聚集的孤魂野鬼可能比你所遇到的更加饥饿,更加绝望。”
一整天的的工作中,林家明心神不宁。他不断感受到那些斑点在皮肤上微微发热,仿佛有某种生命正在其中蠕动。几次去洗手间时,他都似乎听到隔间里传来细微的低语声,但推开门后却空无一人。
下午三点左右,部门新来的助理林晓薇注意到他的异常状态。她是个对超自然现象有着浓厚兴趣的年轻女孩,总是戴着各种护身符和水晶饰品。
“学长,你还好吗?”她关切地问,“你看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林家明勉强笑了笑:“只是没睡好。”
林晓薇压低声音:“是不是遇到了‘好兄弟’?我从小就能感觉到那些东西,你身上有一种很重的...幽冥气息。”
这句话引起了林家明的注意。他犹豫片刻,最终决定部分坦白:“我可能惹上了一些麻烦,与面然大士有关。”
林晓薇的眼睛瞪大了:“鬼王面然?老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祖母曾经说过,面然大士的诅咒是最难解除的幽冥契约之一。”
“你知道些什么?”林家明急切地问。
“不多,只是些民间传说。”林晓薇说,“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问我祖母。她年轻时做过灵媒,现在退休在家,但对这些事情还是很了解。”
林家明感激地点头:“那太好了,谢谢你。”
下班前,林晓薇带来了她祖母的初步回复:“奶奶说,面然大士的诅咒通常需要找到一个‘平衡’——要么完全满足饿鬼道的需求,要么找到一个同等价值的替代品。她还说,渡者身上的斑点是最危险的标志,表示幽冥之力已经开始侵蚀活人的身体。”
林家明感到一阵绝望:“有没有具体的方法?”
“奶奶需要更多信息。她问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古老的物品,或者去过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林家明思考片刻,突然想起搬家时发现的那个小木盒:“我确实在公寓里找到一个旧木盒,里面有些奇怪的东西。”
“那可能就是触发点!”林晓薇兴奋地说,“能让我奶奶看看吗?她可能能辨认出是什么。”
约定晚上八点去拜访林晓薇的祖母后,林家明离开了公司。雨依然下个不停,街道上积水成洼,倒映着灰暗的天空。走向公交站的路上,他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着他,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匆匆路过的行人。
公交车上几乎满座,林家明只好站在靠近后门的位置。车辆行驶中,他无意间瞥向车窗,却惊讶地发现反射影像中,他周围站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模糊、扭曲的身影,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物,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的哀嚎。
林家明猛地转头,看到的却是普通乘客,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在打瞌睡。但当他再次看向车窗,那些可怕的影像依然存在。更可怕的是,他看见自己的反射影像上,那些暗褐色的斑点已经蔓延到了颈部,如同某种正在生长的霉菌。
他提前两站下车,急需呼吸新鲜空气。雨中的街道显得异常冷清,路灯提前亮起,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苍白的光晕。林家明快步走向自己的公寓,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在公寓楼门口,他遇到了管理员老陈。这位平时健谈的老人今天表情异常严肃。
“林先生,”老陈叫住他,“有件事我得告诉你。这栋楼...有些历史问题。”
林家明停住脚步:“什么问题?”
老陈压低声音:“这块地以前是清代的一个刑场,后来成了无主尸骨的掩埋地。日据时期这里建了面然大士庙,安抚那些孤魂野鬼。庙后来被拆了,建了这栋公寓楼。”
林家明感到脊背发凉:“所以那些传说是真的?”
老陈点头,表情更加凝重:“每隔几年,总会有租客报告...不寻常的事情。特别是那些住在你那一单元的。最长住客记录是三个月。”他顿了顿,“你还好吗?脸色很差。”
“我还...”林家明的话被一阵突然的眩晕打断。他扶住墙壁,感觉那些斑点在他的皮肤下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老陈担忧地看着他:“你需要看医生吗?”
“不用,只是有点累。”林家明勉强站稳,“谢谢告诉我这些。”
回到公寓,林家明立刻找出那个小木盒。他从未仔细检查过它,现在才注意到盒底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符号。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些泛黄的纸片和奇怪的小物件外,还有一枚漆黑的、似乎是铁质的令牌,上面刻着“渡”字。
当他拿起那枚令牌时,房间温度突然下降。墙上的霉斑开始蠕动,低语声变得响亮而急切:
“渡牌...渡者的标志...”
“带我们回家...”
“饿...好饿...”
林家明急忙将令牌放回盒中,声音稍微减弱了些。他现在明白了,这个偶然发现的木盒可能就是触发一切的关键。
晚上八点,他带着木盒来到林晓薇家。她祖母是一位九十多岁但精神矍铄的老人,眼睛异常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见到林家明,她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年轻人,你惹上大麻烦了,”祖母直接了当地说,“你身上的幽冥气息非常重,那些斑点...是饿鬼道的印记。”
林家明展示那个小木盒。祖母一见到它就倒吸一口冷气:“面然大士的渡盒!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它就在我公寓里,可能是前租客留下的。”
祖母小心翼翼地检查盒内物品,特别是那枚黑色令牌:“这是渡者的信物。拥有它的人会被面然大士视为承诺担任渡者。你一定是无意中启动了某种契约。”
“有办法解除吗?”林家明急切地问。
祖母沉思良久:“只有一个办法:完成七夜渡化,但不是在那些次要的祭拜点,而是找到真正的面然大士渡口。在那里,你可以归还渡牌,解除契约。”
“真正的渡口在哪里?”
祖母摇头:“没人知道确切位置。传说中,它会自己显现给需要它的渡者。但根据传说,它通常位于水流交汇之处,阴阳交界之地。”
林家明想起李正贤提到的淡水河边某个地点,以及墙上霉斑显示的龙山寺附近区域。
离开林晓薇家时,祖母送给他一个护身符:“这不能阻止诅咒,但可能会让你在渡化过程中安全一些。记住,面然大士虽是鬼王,但也遵循某种规则。如果你能完成渡化,或许不仅能解除诅咒,还能积累大功德。”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林家明决定立即前往墙上霉斑指示的下一个地点:龙山寺附近的一处古老街区。
雨夜的台北街道几乎空无一人。林家明打车到龙山寺,然后按照霉斑的指引步行。越往深处走,街区越显得古老破败,与现代台北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的空气更加阴冷,雨声中似乎夹杂着难以辨别的低语。
最终,他来到一条窄巷前。巷口的老树上挂满了各种符咒和护身符,显然当地人也知道这里不寻常。巷内没有路灯,漆黑一片,只有远处的一点微弱光亮。
林家明打开手机电筒,深吸一口气,走进窄巷。一进入巷子,温度骤然下降,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低语声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重复着同一个词:
“渡者...渡者...渡者...”
巷子深处,他找到了一处小小的神龛,已经破败不堪。神龛中不是常见的神像,而是一个模糊的、被烟熏黑的形象,有三个凹陷处代表眼睛和嘴——正是面然大士。
林家明布置祭品,点燃香烛。当香烛燃起时,火焰再次呈现那种诡异的幽蓝色。他拿出渡牌,放在祭品前。
“面然大士,普渡十方,孤魂野鬼,各得其所...”他开始诵读普渡咒。
随着咒文响起,巷子里的阴影开始蠕动。从墙壁中,从地底下,无数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比之前更加实体化,更加急切。低语声变成了清晰的哀求:
“帮我找到家人...”
“我想回家...”
“饿...好饿...”
突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从巷子尽头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它全身焦黑,如同被火烧过,颈部细长,腹部隆起,面部是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林家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
那身影——面然大士的实体化身——伸出一只焦黑的手,指向渡牌。一个深沉、沙哑的声音直接在林家明脑海中响起:
“第三处...完成...但契约已定...七夜之内...完成渡化...否则...”
身影突然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巷子恢复平常,低语声消失,那些苍白的手也缩回黑暗中。
祭品已经腐败枯萎,香烛燃尽。渡牌仍然在原地,但上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林家明疲惫地捡起渡牌,转身离开巷子。回到主干道时,他惊讶地发现雨已经停了,街上有了零星行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逼真的噩梦。
但当他卷起袖子,看到那些已经蔓延到手腕的暗褐色斑点时,他知道这不是梦。
回到公寓,墙上的霉斑再次发生变化。那条路径已经延伸,指向下一个地点:淡水河边某处。而在龙山寺位置,出现了另一个燃烧的火焰标记。
林家明洗漱时,发现斑点已经蔓延到他的胸口。它们不再只是平面的印记,而是微微隆起,如同真正的霉菌在生长。
低语声暂时平息了,但他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第四夜...河边渡口...带来完整的祭品...否则...”
短信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显示的似乎是淡水河边的一处荒废码头,但照片中还有无数模糊的身影站在水边,伸着手仿佛在等待什么。
林家明瘫坐在床上,渡牌在手中感觉异常沉重。第三夜过去了,但他知道最困难的部分还在后面。
窗外,风声再次像是变成了低语,重复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语:
“渡者...渡者...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