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想通了的张明月或者说算计明白之后,仿佛瞬间变了个人。她收起了所有的委屈和尖刺,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婉得体的笑容,甚至主动去了李寡妇暂住的招待所。
“阿姨,前几天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光想着自己了。”张明月声音柔柔的,带着合适的歉意和亲近,“您说得对,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以后我和庆平成了家,很多地方还得靠您多指点呢。”她甚至还拿出自己攒的一点布票,说是给李寡妇扯块布做件新衣裳。
这一番低姿态的示好,如同三伏天的凉水,浇得李寡妇浑身舒坦,通体舒畅。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懂事”、“孝顺”的未来儿媳妇,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教导有方,觉得果然如老一辈的人说的,当婆婆的就得在儿媳妇进门之前给个下马威,摆好自己婆婆的样子。
看着眼前异常懂事的张明月,李寡妇心里先前那点因为彩礼和购物产生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哎哟,好孩子!你能明白大娘的苦心就好!”李寡妇拍着张明月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放心!有大娘在,肯定把你们的小日子打理得红红火火。娘当家这么多年,啥账算不明白?啥便宜实惠的东西买不着?等你给我生了大胖孙子,我肯定亏待不了你的!”
人一旦得意,就容易忘形。李寡妇被张明月这番“糖衣炮弹”哄得飘飘然,再加上急于向众人展示自己家婆慈媳孝,自己又彻底拿捏住了这个城里儿媳妇,她的很快又加入到小广场的群聊里去了。
在家属院几个老姐妹凑在一起晒太阳、摘菜、闲聊时,李寡妇不住的炫耀道: “嗨,要说我家明月啊,真是没得挑!人家城里来的姑娘,就是明事理。前两天亲口跟我说的,‘娘,等我和庆平结了婚,我们的工资都交给您管。您当家经验丰富,我们年轻人大手大脚不会计划,钱放您手里我们一百个放心!’”
“哎呀,我说我不要,孩子们自己留着花呗!她非不让!说就得我管着这个家才行。真是孝顺得让我这当娘的心里都过意不去。”
她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仿佛张明月真的对她如此臣服和信赖。周围的老太太、军嫂们听着,表情各异,有羡慕的,有将信将疑的,也有私下撇嘴觉得她吹牛吹过头的。但无论如何,李寡妇沉浸在那种虚荣和掌控一切的快感中,无比满足。
甚至还有人在张明月姑姑去打水的时候,故意拿李寡妇的话来问她,张明月姑姑听的尴尬,只能随便应承,“我不清楚,明月这孩子也没和我说这些,不过我们明月确实是个好孩子。”
很快这话就像一阵风似的传到了张明月的耳朵里。
张明月听到时,正在给关系好的同事说自己新做的衬衫,心情本来还不错。当听到一个老师复述李寡妇那番“工资全交”的言论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手里的钢笔“啪”一声掉在地上,幸好没摔坏。
一股被欺骗、被利用、被当众羞辱的怒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她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张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这个老……”她说到这突然抬头看着办公室里的三个老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老糊涂”三个字又硬生生咽回去,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
她好不容易压下火气,假意顺从,是为了以后的清净日子,不是为了给这个老太婆脸上贴金,更不是要把自己的经济命脉拱手让人。
李庆平他娘竟然敢拿着她敷衍的场面话,在外面如此大肆宣扬,踩着她的脸面给自己立威,简直无耻!
当晚,李庆平像往常一样,结束训练后过来看她,脸上还带着一丝因为母亲最近心情好,连带他也轻松几分的舒缓。
可他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枕头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李庆平!你娘到底想干什么?”张明月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双眼喷火,“她是不是有病?跑到外面去胡说八道,说什么我要把工资全都交给她?她算老几啊?我凭什么把工资交给她?你们李家是不是合起伙来骗婚?就想找个倒贴钱的傻子?”
李庆平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打懵了,接住枕头,一脸茫然:“明月,你…你又怎么了?什么工资?我娘说什么了?”
“你还装傻!”张明月更气了,把听来的话添油加醋地吼了一遍,“现在全院都知道了。说我张明月还没过门就怂了,要把钱都给婆婆管,我的脸都被你娘丢尽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说完趴在被子上小声的哭了起来。
李庆平听完,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他心里一阵烦躁,一方面觉得母亲这话确实说得太过分、太离谱,简直是给他惹麻烦。但另一方面,听到张明月如此激烈地辱骂母亲“有病”、“算老几”,心里又升起一股不适和逆反。
他试图讲道理,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明月,你冷静点!我娘她就是虚荣心强,在外面吹牛吹过了头,她没什么坏心眼,可能就是觉得那样说有面子,你何必这么大气性?回头我说说她就是了。”
“说说她?你说得还少吗?她听吗?”张明月从被子里抬起头,根本听不进话去,冷笑连连,“李庆平,我告诉你!我的工资,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娘!你想都别想!不但我的不会给,你的工资,以后也得归我管!否则,这婚就别结了!”
“你!”李庆平的火气也被勾了上来。他这些天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左右为难,早已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和郁闷。此刻见张明月如此咄咄逼人,丝毫不体谅他的难处,还拿结婚威胁他,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
“张明月!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小事就上纲上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李庆平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失望和疲惫,“是!我娘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管得是多了点。可她哪一样不是为了我们好?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能省点钱,过得宽裕点?她一个农村老太太,除了省,她还会什么?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
他喘着粗气,继续道:“是,她是吹牛了,是她不对。可你呢?你现在动不动就骂她,句句带刺,哪里还有以前半点温柔懂事的样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非得这样吵?”
这一刻,李庆平感到前所未有的头疼和无力。他一边无法否认母亲的行为确实过分、给他造成了困扰,另一边又无法接受未婚妻变得如此尖锐和强势。
他潜意识里怀念着那个对他温柔小意、仰慕依赖的张明月,却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个寸土不让、言语刻薄的现实。两种情绪在他内心撕扯,让他既觉得母亲可怜又可气,又觉得明月变得陌生且不可理喻。
争吵最终不欢而散。李庆平摔门而去,张明月趴在床上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