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雨慢慢停了。”荷花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粗糙军装布料的触感,“我等身上的衣服干得差不多了,才敢把肩上的外套拿下来。我本来想,就按他说的,把衣服放在原地就走……”
她顿了顿,脸颊上刚刚褪去一些的红晕又悄然爬了上来,声音也更低了些:“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就像是鬼使神差一样,拿起那件外套,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
或许是想记住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或许是想知道那个在窘迫中给予她尊严的人是谁。
就在那件半旧军装外套内侧,一个极不显眼、靠近缝线的小小角落里,她看到了用蓝色墨水写着的、有些褪色却依旧清晰的三个字——孙宏明。
“孙、宏、明。”荷花轻轻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我当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想着,原来他叫孙宏明。”
她将外套仔细叠好,按照约定放在了那棵大槐树下干燥的地方,然后怀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名字,连同那场雨、那件外套和那个低沉温和的声音,一起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底,成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再后来……”荷花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杨柳,“就是在姐你家里,看到孙指导员带着甜甜上门。听到你们叫他‘孙宏明’,我……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我怎么都没想到,那天在雨里帮我的人,竟然……竟然就是甜甜的爸爸!”
至此,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杨柳恍然大悟,怪不得荷花那天吃饭时见孙宏明时,会那般反常的羞涩和紧张,远远超出了普通陌生人见面的程度。
当初她还以为只是荷花性格内向,不善于和陌生男性打交道,现在看来,那哪里是紧张,分明是少女心事被骤然揭开的慌乱与悸动!
看着荷花提起孙宏明时,那亮晶晶的眼神和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杨柳心里又是感慨又是心疼。这缘分,来得真是又巧又意外。
她故意凑近了些,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压低声音问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荷花妹子,对孙指导员,难道就只是感激之情?觉得他是个好人?就没有……一点点,别的什么……比如,心动?”
这话问得直白,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在荷花最敏感的心尖上。
荷花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羞得立刻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双手紧紧捂住发烫的脸颊,露出来的小巧耳垂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只能听到荷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就在杨柳以为她羞恼得不会回答时,却见那低垂着的小脑袋,几不可查地、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
虽然动作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个肯定的点头。
她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对孙宏明,除了感激,还有那份悄然滋生的、属于少女的纯真心动和喜欢。
杨柳看着眼前这个深陷情愫、羞涩却又勇敢承认的姑娘,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她为荷花能找到一份让她心动的感情而感到高兴,尤其是在经历了退亲的打击之后,这份心动显得尤为珍贵。
孙宏明的人品,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也信得过,确实是个负责任、重情义的好男人。
但另一方面,孙宏明的情况又实在特殊。他不仅离异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内心深处或许还藏着被前妻算计伤害的阴影。
荷花的这份喜欢,前路注定不会平坦。更何况,还有赵大嫂那一关要过。赵大嫂一心盼着妹妹能找个条件相当、没有拖累的好人家,会同意她和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有所牵扯吗?
想到这里,杨柳脸上的玩笑神色收敛了起来,她握住荷花的手,语气变得认真而郑重:“荷花,你的心思,姐明白了。孙指导员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但是,他的情况你也清楚,这件事,不是你自己点头就行的。我们得从长计议,首先,就得先跟你大姐好好商量,你明白吗?”
荷花抬起依旧绯红的脸,眼神却异常清醒和坚定,她点了点头:“姐,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我会听大姐和你的话。”
“好孩子。”杨柳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至于照顾甜甜的事……”她沉吟片刻,看着荷花期盼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既然你真心喜欢那孩子,也……也想帮忙,那姐就替你去跟孙指导员说。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就是单纯地帮忙看孩子,其他的,暂时什么都别提,一切都得等你大姐点了头再说,知道吗?”
荷花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用力点头:“嗯!我知道!谢谢姐!”
“现在呢,你先去找你大姐去坦白这件事,她真的很担心你,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的和你姐说一说,她会明白的。”杨柳拉过荷花的手,仔细嘱托。
“那要是我姐不同意怎么办,她会不会反对我喜欢孙指导员?会不会由此对孙指导员有意见?”荷花一听这话,不由得紧张的攥紧了杨柳的手,一脸着急。
“你姐不是那种不讲理人,她只希望你好,当初你刚来,你姐还找我谈心,想让我帮你走出退亲的阴影里来。现在你能主动摆脱这件事的影响,还有了心动的人,我觉得你姐会高兴的。而且孙指导员是个好人!”杨柳看着紧张的荷花,耐心的安慰道。
荷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终是轻轻点头,“好,我去和我大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