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汤面下肚，秦晏秋感觉冻透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活泛过来，胃里暖烘烘的，连带着心也像是泡在了温泉水里，舒坦又踏实。他抢着去洗了碗，杨柳则把屋里略微收拾了一下。
等两人都忙活完，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说话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屋里昏黄的灯泡和烧得正旺的炉火，投下温暖而静谧的光影。
杨柳给秦晏秋倒了杯热开水，挨着他坐在炕沿上，侧着身子，仔细端详着他依旧带着倦色的脸庞，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语气里满是心疼：“这次出去这么久，任务是不是特别累？我看你都瘦了一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乏不乏？”
秦晏秋抓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掌心里，轻轻捏了捏，摇摇头：“不累。看到你，什么乏劲都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迫切的渴望，“倒是你，跟我说说，我这一个多月不在家，你都怎么过的？有没有人欺负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嗯？”
他错过了她这么长一段时光，恨不得把她每一天的生活都掰开揉碎问清楚。尤其是刚才看到她清减的脸庞，更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杨柳被他眼底的关切和急切烫了一下，心里甜丝丝的。她歪着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开始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细数起来，声音轻快得像是在唱歌谣：
“也没怎么过呀，就是按部就班呗。你走之后没多久，天就更冷了，我怕冬天没菜吃，就跟着赵大嫂学，腌了好几大缸的泡菜和咸菜！有萝卜条、还有辣白菜！就刚才你吃的那种，味道还不错吧？”她说着，有点小得意地抬眼看他。
秦晏秋认真听着，想象着她一个小姑娘挽着袖子，忙碌着腌咸菜的样子，既觉得可爱又有点心酸，连忙点头：“好吃！特别爽口！”
杨柳受到鼓励，继续说：“后来有一天，我跟赵大嫂去镇上赶集，可惊险了！遇到一个老大爷被糖卡住了，脸都憋紫了！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冲上去，用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法子，从后面抱着他使劲勒了几下，还真把糖块给勒出来了！可把我吓坏了，幸好没事！”她拍了拍胸口，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秦晏秋听得眉头一跳，手下意识地收紧，握得杨柳的手都有些疼了。他没想到她还经历了这样的危险。
“救人？你怎么能…万一没弄好…”他声音里带着后怕和一丝不赞同，但更多的是担忧。
“哎呀，那不是情况紧急嘛！”杨柳赶紧安抚地反握住他的手，“后来也没事啦！哦对了，最要紧的是这个！”她话锋一转，眼睛亮晶晶地，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你猜怎么着？我救的那个老大爷，他儿子是市棉纺厂的厂长！他来咱们家感谢我，看到我在做套袖，就给了我他们厂的一个大订单！我和赵大嫂做几百套工人的劳保套袖和帽子！”
她挣脱开秦晏秋的手，跑去从柜子里拿出那个装钱的牛皮纸信封，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脸上是混合着疲惫与巨大成就感的红晕：“你看！这是工钱！我和赵大嫂一起干的，她帮我做零碎活，我分了她一部分。这些都是剩下的！我自己挣的！”
秦晏秋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看着里面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小脸发光、带着几分骄傲和期待他夸奖的小媳妇，心中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高兴吗？当然高兴！他的小媳妇这么能干，这么善良，又这么有韧劲！在他不在的时候，非但没有不知失措，反而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救了人，还凭自己的手艺赚了这么一大笔钱！他骄傲得简直想向全世界宣告！
可心疼也是真真切切的心疼！腌那么多咸菜，得多累？救人时得多害怕？赶制几百套劳保用品，这得熬多少夜？费多少心神？怪不得瘦了这么多，下巴尖得都能戳人了。
而且还有一丝的低落和遗憾。他错过了这么多。人生中关于她的那么多重要时刻，他都缺席了。
他把信封仔细放好，然后伸出双臂，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小女人，深深地、紧紧地拥进怀里。他把脸埋在她带着馨香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充满了各种交织的情绪：“我的小柳儿…怎么这么能干…辛苦了…真的辛苦了…可我…我都没能陪着你…”
杨柳感受到了他复杂的心绪，心里又软又暖。她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大孩子：“说这些干嘛呀？你保家卫国，我做这点小事算什么？你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我能靠自己挣钱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高兴！怎么不高兴！”秦晏秋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捧起她的脸，郑重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我媳妇是全世界最能干、最棒的媳妇！我就是…就是觉得自己亏欠你太多…”
“不许胡说！”杨柳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佯装生气，“我们之间，说什么亏欠不亏欠的！你再这样说，我可要生气了！”
看着她娇嗔的模样，秦晏秋心底那点低落才渐渐被暖意取代。他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声道：“好，不说了。以后，我尽量不再错过你的事。”
夜渐渐深了。炉火的光芒渐渐微弱下去。强烈的兴奋和倾诉欲过去后，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向两人袭来。秦晏秋是长途跋涉和执行任务的身心俱疲，杨柳则是连续高强度劳作后的身体透支。
两人甚至没有力气再多做些什么，只是互相依偎着，用最快的速度打了热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杨柳甚至困得眼皮都在打架，洗脸时差点站着睡着。
秦晏秋心疼地帮她擦干脚，将她塞进已经暖好的被窝里，自己也迅速躺了进去。一沾到枕头，感受到身边熟悉的热源和气息，两人感觉全身心的都舒坦了。
秦晏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杨柳像只小猫一样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咕哝了一句：“我睡了，晏秋…”话音未落，呼吸就已经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沉睡。
秦晏秋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低头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