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荷花低着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那力道几乎要将布料揉碎。杨柳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悬在她心锁上方,只差轻轻一落。
杨柳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温和而包容。她知道,有些心事,需要足够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终于,荷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脸颊上的红晕未退,眼神却不再闪躲,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
“姐……”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难以启齿,“我……我不是单单因为喜欢甜甜……”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聚勇气,然后才轻声继续说道:“还因为……因为孙指导员……他……他是个好人。”
这个答案并未完全出乎杨柳的意料,但她还是微微挑眉,示意荷花继续说下去。她想知道,是什么让荷花对只见了几次面的孙宏明产生了如此特殊的好感。
荷花抿了抿嘴唇,眼神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朦胧的色彩:“那是我刚来部队的第二天……”
那天,因为退亲的阴影还未散去,荷花心情一直很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赵大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想着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熟悉熟悉部队大院周边的环境。
姐妹俩沿着大院外的土路慢慢走着,赵大嫂指着远处的山和近处的田地,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里的风土人情,试图转移荷花的注意力。起初还好,可走了没多久,天色突然就阴沉下来,乌云层层堆叠,眼看着就要下雨。
“坏了,看这样要下大雨。咱们快往回走。”赵大嫂拉着荷花就想往回。可没走几步一个邻居急匆匆跑来,说是赵大嫂的儿子在学校跟同学闹了点矛盾,老师让家长赶紧去一趟。
赵大嫂顿时慌了神,一边是心情不好的妹子,一边是学校里惹事的儿子,两头为难。
荷花看出姐姐的焦急,便主动说:“姐,你先去学校吧,我自己溜达会儿就回去,没事的。”
赵大嫂犹豫了一下,看看越来越沉的天色,又不放心地叮嘱:“那你快点回家,别耽搁,看着天阴沉的厉害,估计有的下了,你赶紧回去,别再到处走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跟着邻居往学校方向去了。
荷花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她快步往回走了一段,可是夏天的雨是个急性子,还没等她走一半路,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就连成了雨幕。
夏日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土路上立刻变得泥泞不堪。荷花猝不及防,被淋得浑身湿透。
单薄的浅蓝色短袖衬衫和裤子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淌,又冷又狼狈。更要命的是,湿透的布料变得几乎透明,内里穿着的小衣轮廓清晰可见。
她又羞又急,紧张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环顾四周,空旷的田野和路边稀疏的树木,根本找不到可以遮蔽的地方。
情急之下,她看到路边不远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也顾不得打雷的危险,低着头飞快地跑过去,缩在树干后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蹲了下来,试图用蜷缩的姿势减少暴露,也希望能靠体温把衣服早点烘干。
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滴落,打在她身上,有些凉。她冻得瑟瑟发抖,心里充满了无助和委屈。为什么自己的命这么苦?定了亲被人退婚,现在又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大树旁的墙角另一侧,似乎站着一个人。
荷花的心猛地一跳,吓得差点叫出声!她刚才跑过来时光顾着躲雨,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
她紧张地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那人穿着一身湿了大半的军装,身形挺拔,似乎也正在树下避雨。
完了!荷花脑子里“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这副样子,全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去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立刻站起来跑开,离得越远越好,可是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雨幕,根本无处可去。
就在她羞愧得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那个穿着军装的身影动了。他并没有靠近,也没有多看她,而是利落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漉漉的军装外套。
然后,他迈步走过来,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手臂一伸,将那件宽大的、带着湿气和陌生体温的军装外套,轻轻地、准确地披在了她瑟瑟发抖的肩上。
厚重的布料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和可能投来的视线,带来了一丝微弱却至关重要的暖意和遮蔽。荷花愣住了,僵硬地蹲在原地,甚至忘了道谢。
只听到一个低沉温和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轻浮或探究:“雨大,穿着吧。用完放在这里就行,我会回来取的。”
说完,那人甚至没等她回应,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冒着倾盆大雨,快步离开了,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中。
荷花呆呆地蹲在原地,肩上还残留着那件军装外套的重量和陌生的气息。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外套的衣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冰冷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温度,而慌乱羞耻的心,也因为这份来自陌生人的、恰到好处的尊重和善意,得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