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似乎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将别人告诉他的那一幕说出口:“是邻居王婶发现的你,你晕倒在她家门口,身下好多血。他们把你送到医院,等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在抢救室了……”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当时那触目惊心的场景。当他赶到的时候,王婶告诉他,张明月面无血色、气息微弱地被推入抢救室了,他又看到医生护士凝重的脸色和匆忙的脚步,满心的恐惧笼罩在他身上。
“医生说你是孕期大出血,失血过多,当时已经休克了。再晚一点,可能就……”他说不下去了,那个可怕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医生抢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孩子,也万幸,保住了……”
张明月静静地听着,泪水流得更凶了。她只记得自己最后用尽全力敲响了邻居的门,然后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见不到李庆平,也……失去了她的孩子。
庆幸和后怕在她胸腔里冲撞着,让她哭得不能自已。
李庆平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撑和安慰。他也需要这份真实的触感,来确认妻子真的已经脱离了危险。
过了一会儿,张明月的情绪稍稍平复,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连哭泣都觉得耗费力气。她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医生拿着几张检查报告走了进来。她先看了看张明月的状态,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李庆平,轻轻叹了口气。
“张明月同志,你醒了就好。”医生的语气尽量温和,“你的命是抢救回来了,出血也止住了。但是……”
听着医生的话,张明月和李庆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医生看着面前年轻的小两口,有些于心不忍,只能紧紧盯着手中的报告:“经过这次突发性、并且非常严重的大出血,胎儿在宫内经历了长时间的缺氧。虽然我们尽力保住了孩子,但目前来看,孩子的各项指标……都非常不理想。”
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对瞬间脸色煞白的年轻夫妻,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解释:“这意味着,即使这个孩子能够足月出生,他未来很大概率会出现严重的发育迟缓,在智力、运动能力等方面,可能都会远远落后于正常孩子。甚至……有脑瘫风险。
张明月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惊恐而收缩,她死死地盯着医生的嘴,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想要留住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在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为什么……为什么等待她的,会是这样一个残酷的结果?
李庆平也像是被打懵了,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床栏,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孩子不是保住了吗,怎么还会有问题呢?”
医生看着他们崩溃的样子,眼中充满了同情。她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保住孩子,只能说明孩子目前在体内无生命危险。但是孩子因为这次出血造成后续的不良影响虽不致命,但是会影响孩子一生。
作为医生,我们必须将最坏的可能性和医学建议告知你们。这个孩子未来的生活质量,以及会给家庭带来的负担,可能会非常非常沉重。所以,我们建议你们,慎重考虑一下……是否还要继续这次妊娠。”
“不,不可能!医生,是不是弄错了?你再检查检查?我的孩子……他今天还在踢我,他很有力的……”张明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无伦次地哀求着,眼泪决堤而出,混合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报告递给他们:“这是检查数据,你们可以看看。我们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是目前最科学的判断。请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吧。”
医生留下那句残忍的建议和冰冷的报告,无奈的默默地离开了病房。
张明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流淌。她好不容易才爱上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做母亲的命运,为什么在她终于敞开心扉的时候,上天却要这样残忍地夺走她孩子的健康,甚至可能夺走他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未来?
李庆平同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闷痛得无法呼吸。那是他的骨肉啊,再有几个月就能出生见面了,这是他第一次做父亲,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巨大的悲痛和两难的抉择,像两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两个人各自沉默不语,谁也不敢再继续讨论医生说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李庆平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他睁开眼,眼圈通红。他走到床头边,蹲下身,仰头看着泪流不止的妻子,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巨大的克制:“明月,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们……我们得……商量一下……”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知道这种事情和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商量很残忍,但他必须说。
张明月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世界里,只是不停地摇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孩子,我错了,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不该不想要他,可我现在爱他啊……我真的爱他啊……”
突然,张明月猛的抓住李庆平的胳膊,满目悲痛的看着和她同样难过的丈夫,“庆平,是不是我当初说不要孩子,他在我肚子里听到了,伤心了,所以才要在我爱上他的时候准备离我而去?”
她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濒临崩溃,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理性的思考。
李庆平双眼发红,看着陷入悲伤深渊的妻子,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不出任何能够安慰她的话,因为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痛苦和僵持中,病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且伴随着一个着急喊叫:“明月!明月啊!你在哪儿啊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