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接过布兜,点了点头。她今天穿了件干净的浅色衬衫,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虽然手心有点汗湿,但眼神里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坚定。“嗯,我知道。你找个阴凉地方等着,别晒着了。”她不忘叮嘱他,他身体毕竟才刚好利索。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同样来送考的李庆平和张明月。张明月穿着一件半新的碎花裙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都有些凹陷,显得眼睛格外大,但里面却燃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
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考试袋,嘴唇抿着,不看身边的李庆平,也不看周围嘈杂的人群,只盯着考场入口,仿佛那是通往新世界的唯一通道。
李庆平站在她旁边,穿着夏季常服,面朝着张明月。他看到秦晏秋和杨柳,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有些不情愿的张明月走了过来。
“秦营长,杨柳,你们也来了。”李庆平热情地打招呼,又看向杨柳,“杨柳,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考试,你打小成绩就不错,预祝你金榜题名啊!”
“谢谢。”杨柳伸手不打笑脸人,礼貌的笑了一下。
张明月则被李庆平拽着,不得不抬眼看了下杨柳,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很快又垂下了眼。
杨柳对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自从张明月没了孩子,她对学校同事的态度也冷淡许多,更不用说是不喜欢的杨柳了。
而杨柳她对张明月谈不上喜欢或讨厌,更多是一种不太熟悉的同事感觉,知道张明月没了孩子以后,杨柳其实也同情过她的。
李庆平看杨柳淡淡的,转头对秦晏秋说话,“秦营长,你这也是专门请假来送考的。”
面对李庆平两口子,秦晏秋的反应则比杨柳直接得多。他对李庆平的搭话只是随意地点了下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声,算是回答,然后便立刻扭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杨柳身上,伸手帮她理了理衣领,语气温柔:“快进去吧,找个位置坐好,定定神。”
这区别对待太过明显,空气瞬间有片刻的凝滞。
李庆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难堪和恼怒,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当然知道秦晏秋为什么是这种态度,自从他和杨柳退亲开始,秦晏秋就和他疏远了,还有前段时间因为他那个娘散布的那些混账谣言。他心里暗骂老娘糊涂坏事,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也没再自讨没趣,转而对着张明月,用体贴的语气说:“明月,你也快进去吧,放松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张明月像是没听见,只是紧了紧手里的考试袋,沉浸在即将考试的氛围中,然后低着头,快步随着人流走向考场入口。杨柳也最后看了秦晏秋一眼,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跟了上去。
两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考场大门内。
校门外,送考的人群渐渐散开些,各自找阴凉地方等待。秦晏秋回到车里坐下,抱着手臂,目光沉静地望着考场方向,耐心等待。
李庆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秦晏秋冷漠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碰了一鼻子灰,要说一点都不恼,那是假的。但他现在,没心思也没资本跟秦晏秋置这种闲气。
他整了整自己的军装领口,深吸一口气,将那股不快强行按捺下去。比起这点面子上的难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谋划。
部队里风声已经传出来了,未来一个月,最迟不超过八月底,会有一次不小的人事调动。听说这次要提拔一批年轻、有文化、有战功的军官,充实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本来年初就有风声要动,结果因为南边的战事和后续的休整给耽搁了。现在战事平息,论功行赏,调整编制,正是关键时期。
他李庆平,论年龄,论资历,论表现,都是有竞争力的。而且,他最近从老领导那里得到一个更让他心动的消息:这次提拔上去的干部,有一部分优秀的名额,会被直接保送到高级军校进修!
军校进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系统的军事理论培养,更广阔的人脉圈子,以及未来晋升更硬的敲门砖!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想到这个,李庆平就觉得浑身血液都热了起来。之前因为母亲和家庭那些破事带来的晦气,仿佛都被这即将到来的机遇之光驱散了。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必须在这次提拔中脱颖而出。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谨言慎行,绝对不能出任何纰漏,不能给任何人留下攻击他的把柄。像今天这种和秦晏秋之间无关痛痒的小摩擦,忍了就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甚至觉得,秦晏秋对他态度冷淡点也好,至少说明对方没打算在升职这件事上给他使绊子,只是纯粹看他不顺眼而已。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不差秦晏秋一个。
想到这里,李庆平心里那点不快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昂扬。他抬手,仔细地拍打了一下军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经营的庄重。然后,他昂起头,挺起胸,努力让自己的身姿看起来更加挺拔自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肩章上增添星星的未来。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个沉默等待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转身,大踏步的朝着与秦晏秋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喧闹的考场。
阳光炽烈,树上的知了聒噪地鸣叫着。槐树的浓荫下,秦晏秋依旧静静地站着。考场内,响起钢笔划过试卷的沙沙声,一场关乎人生命运的考试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