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进站,最终“哧——”一声喷着白汽,稳稳停住。
秦宴秋利落地拎起所有的大包小包,里面装满了给家人准备的礼物,京市的点心,东鲁省的特产、给侄儿买的文具和新衣,让杨柳只背着自己的挎包跟紧他。
两人随着人流走下火车,凛冽却熟悉的家乡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县城的火车站比记忆中似乎老旧了些,但那股亲切感却扑面而来。
“这么晚了,咱们是在县里招待所住一晚,还是……”杨柳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以及车站前略显空旷的广场,有些犹豫地问道。回村还有一段不近的土路呢。
“不用,”秦宴秋语气笃定,目光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着,“我提前给大哥打了电话说了大概时间,他说了会来接我们。”
他的话音刚落,杨柳就听到一个洪亮而带着喜悦的喊声:“宴秋!弟妹!这边!”
杨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半旧军大衣、身材高大结实的汉子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他脸上带着憨厚而灿烂的笑容,眉眼间和秦宴秋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皮肤更黝黑粗糙些,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正是秦宴秋的大哥,秦宴春。
“大哥!”秦宴秋脸上也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扬声应道。
杨柳看着快步走近、一脸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喜悦的大哥,看着身旁同样面带笑容、眼神明亮的丈夫,再看看这熟悉的家乡车站,心中最后一丝离愁终于被这浓烈的归家之情彻底冲散。
秦宴春几步就跨到他们面前,先是一巴掌拍在弟弟结实的臂膀上,上下打量:“好小子,更精神了!”然后目光立刻转向杨柳,笑容更加热情,带着点些许局促,却又无比真诚:“这就是弟妹吧?常听娘念叨,可算是见着了,一路辛苦了。”
“大哥,您好,不辛苦。”杨柳连忙笑着回应,心中因这朴实的热情而暖暖的。她注意到秦宴春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指甲缝里还带着点没完全洗净的泥灰,一看就是刚放下农活就赶来的。
“走走走,车就在那边,咱赶紧回家,娘在家盼着呢!”秦宴春说着,不由分说地从秦宴秋手里抢过两个最大的包,扛在自己肩上,领头朝着车站广场边上走去。
那里停着的,不是想象中的牛车或驴车,而是一台保养得还算不错的拖拉机,拖斗里铺着些干稻草。在这年头,村里能有台拖拉机可是了不得的事情,看来秦宴春这个刚当上的大队支书干得确实不错。
秦宴春利落地翻身上了拖拉机头,秦宴秋则先扶着杨柳坐上拖斗,把行李安置好,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拖拉机“突突突”地发动起来,声音巨大,冒着黑烟,缓缓驶离了火车站。
车子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寒风像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秦宴春怕他们冷,还特意从车头扔过来一件厚重的旧军大衣,秦宴秋接过来,严严实实地裹在杨柳身上。
“宴秋早几天就打了电话说大概这几天要回来,”秦宴春一边开车,一边扭过头,大声地跟杨柳说话,试图让声音盖过拖拉机的轰鸣,“我这几天天天都到县里来转转,就怕错过了。娘在家更是天天念叨,掰着手指头算你们到家的日子。”
杨柳听着,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歉疚:“让大哥和娘惦记了。”
“这有啥,你们能回来,娘不知道多高兴。”秦宴春爽朗地笑着,又主动介绍起家里的情况,“家里都好!娘身体硬朗着呢,就是有时候念叨你……哦,对了,我家里那小子,虎头,今年都六岁了,皮得很。你嫂子你也还没见过,等会儿到家就能见着了,也是个实在人。”
拖拉机的灯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昏黄的光柱,照亮前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道路。离村庄越近,杨柳的心跳得越快。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秦家堡零星闪烁的灯火,像是指路的星辰。
等到拖拉机终于开进村,停在记忆深处那座熟悉的土坯院门前时,天早已彻底黑透。院门敞开着,屋里透出的暖黄灯光,以及听到动静急匆匆赶出来的身影,瞬间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是宴秋和小柳回来了吗?”一个充满急切与喜悦的声音传来,秦母扶着门框,探出身来。
“娘!我们回来了。”秦宴秋率先跳下拖斗,快步迎了上去。
杨柳也跟着下车,走到秦母面前。一年不见,婆婆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些,但精神头很好,此刻正拉着秦宴秋的手,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杨柳身上瞧,眼眶瞬间就红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小柳,快让娘看看……瘦了没?路上累坏了吧?”
“娘,我不累。”杨柳感受到老人粗糙温热的手紧紧握着自己,声音也不由得有些哽咽,“您身体还好吗?”
“好,好着呢。看见你们就什么都好了。”秦母连连点头,这时,一个系着围裙、面容温婉的年轻妇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拉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有些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杨柳和秦宴秋。
“这是你大嫂,秀兰。”秦宴春介绍道,又拉过儿子,“虎头,快叫小叔,小婶。”
那孩子扭捏了一下,才小声地叫了人。杨柳赶紧从随身带着的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一个上了发条会跳的铁皮青蛙,还有一包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她把玩具递给虎头,糖果塞到嫂子秀兰手里:“嫂子,第一次见面,一点心意。给孩子的玩具,这糖给大家甜甜嘴。”
虎头看到新玩具,眼睛顿时亮了,也忘了害羞,接过青蛙就摆弄起来。秀兰嫂子推辞不过,连声道谢,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这……这太破费了,妹子你快屋里坐,外头冷。”
一家人簇拥着进了屋。堂屋里,炕烧得热乎乎的,一张旧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冒着热气的炖土鸡、金黄的炒鸡蛋、自家腌的咸肉炒白菜、一大盆撒了葱花的疙瘩汤……虽然都是农家菜,但量大料足,香气扑鼻,显然是精心准备已久的。
“快,快上炕暖和暖和,这就开饭。我估摸着今天就得到,你嫂子今天做了这么多菜,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好好吃个饭。”秦母催促着,秀兰嫂子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盛饭。
围坐在炕桌旁,虎头因为新玩具和糖果,彻底放开了,围着杨柳和小叔转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秦宴秋看着活泼的侄子,眼里也带着笑意,不时逗他两句。
秦母不停地给杨柳和秦宴秋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们在外面吃的啥,都瘦了……” 秦宴春和秀兰嫂子则关心地问着他们在部队和学校的生活。
饭菜的热气氤氲了窗户,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说说笑笑,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浓浓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