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龙心澜才从混沌迷蒙中挣扎着苏醒过来。
睁开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蛛网蒙尘的破烂屋顶。
她下意识想撑起身躯,刚一动弹,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便如潮水般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直到这时,混沌的神智才彻底清明——是了,她刚刚亲历了墟兽张开鼻孔时掀起的灭顶风暴。
所以……她竟是活着逃出墟兽之腹了?
这般思忖着,龙心澜强忍着痛楚细细检查自身,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五脏六腑似被罡风碾过般翻涌作痛,全身多处骨骼更是传来断裂般的钝痛,显然都是罡风猛烈撞击留下的重创,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她急切地摸索腰间,却发现原本护身的法衣已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
衣裳虽打了好几处补丁,边缘也有些破损,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半分污渍。
目光流转,她开始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简陋破败的木屋,屋内几乎没有像样的陈设,只简单摆着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以及几张摇摇欲坠的凳子,处处透着清贫。
窗户的木格早已朽坏,带着湿冷潮气的寒风顺着缝隙呼呼灌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己这是被人救了?龙心澜心中暗自思忖,眼底掠过一丝庆幸。
虽伤势沉重,但终究捡回了一条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阎悼怎么样了?
好歹相伴十余年,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记挂对方的。
不过她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除了在心底默默祈祷他平安无事,也做不了别的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呀,姐姐,你醒啦?”
龙心澜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俏生生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梳着两根俏皮的羊角辫,瘦小的身子裹在破旧的衣裳里,皮肤黝黑粗糙,赤着双脚,脚踝上沾着湿漉漉的泥沙,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她怀里捧着一个大大的陶盆,盆沿氤氲着袅袅热气,显然装着温热的食物。
小姑娘快步跑到床边,脸上漾着纯真的喜色,仰着小脸问道:“姐姐,你饿不饿?快喝点鱼汤吧,姜爷爷说你需要补身子!”
龙心澜看向她手中的陶盆,只见里面盛着满满一盆乳白浓郁的鱼汤,香气袅袅散开。
她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低头看向鱼汤时,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显然对这鱼汤十分稀罕。
可这是不含一丝灵气的普通食物,对她的修为和伤势毫无益处,龙心澜自然不会食用。
她柔声道:“谢谢你,我不饿,你自己喝吧。”
小姑娘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脸不赞同地说道:“不行呀!姜爷爷说你伤得很重,必须好好补补才行!”
龙心澜无奈地摇摇头,耐心解释道:“我真的不用,这鱼汤对我的伤势没有好处。”
“真的吗?”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她,“这么好喝的鱼汤,怎么会没好处呢?”
“真的。”龙心澜神色认真地点点头,语气笃定,“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心里清楚。”
“那好吧……”小姑娘有些失落地嘟囔着,“真是奇怪,这么好的鱼汤竟然不喝……”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凑到盆边,抿着小嘴喝了一口,眼神里满是郑重,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见她这副模样,龙心澜心中微动,好奇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小姑娘闻言连连摇头,脆生生地回答:“不是我,是我哥哥在海边捡到你的!”
龙心澜了然地点点头,心中暗道:看来自己确实已经逃出墟兽体内了,否则也不可能遇到人类。
她又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浅浅的小虎牙:“我叫瞳瞳!姐姐你呢?”
龙心澜略一思忖,温和地说道:“你叫我龙姐姐就好。”
和瞳瞳闲聊了几句,龙心澜渐渐摸清了情况:自己如今身处一个名叫海神村的海边小渔村,瞳瞳父母双亡,和哥哥朝北相依为命,自己正是朝北赶海时在海边发现并救回来的。
身上的粗布衣裳是村里的婶子帮忙换的,伤势则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姜爷爷给看的,只是她伤得太重,姜爷爷医术有限,也只能束手无策。
了解了大致情况后,龙心澜连忙问道:“瞳瞳,我原来穿的衣服,还有挂在身上的两个小袋子,你见过吗?”
瞳瞳立刻点头:“姐姐的衣服都湿哒哒的,哥哥已经拿出去晒了!”
龙心澜心中不禁疑惑:她的紫莹法衣是特制的,本就有防水之能,怎么会湿透呢?
不等她细想,瞳瞳已经将陶盆轻轻放在桌上,迈着小短腿跑到墙角一个老旧的木柜前,踮着脚尖取下两个小巧的袋子,正是她的储物袋和阴螟虫箧。
“龙姐姐,给你!”瞳瞳双手捧着袋子递过来,脸上满是邀功般的笑意。
“多谢你。”龙心澜心中一松,强忍着全身的剧痛,缓缓抬起手勉强接过储物袋和阴螟虫箧。
“不客气!”瞳瞳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桌上的鱼汤。
龙心澜见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喝了?”
“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喝!”瞳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再次确认道,“龙姐姐,你真的不喝吗?这鱼汤可好喝了!”
龙心澜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我真的不喝,你和哥哥慢慢喝吧。”
“好吧。”瞳瞳乖巧地点点头,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着哥哥。
龙心澜当即凝神查看储物袋,神识探入的瞬间,脸色便是一沉——储物袋已然破损不堪,里面的东西也都荡然无存。
不过想想也是,这储物袋只是最低级的法宝,根本承受不住罡风的侵袭。
好在身为极品法器的阴螟虫箧完好无损,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阴螟虫箧里的桃尸煞她可是培养了好久,要是没了,她非得肉疼死。
储物袋已然无用,龙心澜便悄悄沟通梦界,从里面取出几颗疗伤丹药,趁着瞳瞳不注意,快速服了下去。
虽见瞳瞳只是个单纯的普通孩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还是做得极为隐蔽。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药力缓缓散开,顺着经脉流淌至四肢百骸,身上的疼痛感顿时缓解了不少,只是依旧无法随意动弹。
就在她和瞳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村里的趣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短裤、赤膊上身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皮肤比瞳瞳还要黝黑几分,身材瘦削得如同竹竿,却透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韧劲。
不出所料,这便是瞳瞳的哥哥朝北。
“哥哥,你回来啦!”看到少年进屋,瞳瞳立刻扑了过去,脸上满是欢喜。
朝北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目光扫到床上苏醒的龙心澜时,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之色。
他快步走到床边,语气带着关切地问道:“姐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
龙心澜对着他温和地摇了摇头:“放心吧,我没事。是你救了我吧?多谢你的搭救之恩。”
朝北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微泛红:“没……没什么的,我既然遇到你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着,他面露愧疚之色,语气带着歉意,“姜爷爷说你伤得很重,可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实在没什么好药,恐怕……恐怕治不好你的伤。”
“不用担心我。”龙心澜笑着安抚道,“我的伤势,我自己有办法处理。”
朝北闻言,眼中立刻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桌上的鱼汤,以为是龙心澜没喝完,连忙说道:“姐姐,你把剩下的鱼汤都喝了吧,你有伤在身,得多补补。”
龙心澜摇摇头,再次解释道:“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这鱼汤对我的伤势确实没有好处。”
“怎么会?”朝北一脸不解,眉头皱了起来,“姜爷爷特意叮嘱过,让你好好补补身子,你怎么没喝鱼汤?”
龙心澜无奈地摇了摇头。
朝北看向鱼汤,见里面的汤少了大半,立刻便明白了是妹妹喝的,当即板起脸,语气带着几分严肃:
“瞳瞳,这鱼汤是给姐姐补身体的,她伤得那么重,你怎么能自己喝了?”
瞳瞳被哥哥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得眼眶一红,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瘪着嘴说道:“是……是龙姐姐让我喝的……呜呜呜……”
“你怎么能……”朝北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龙心澜出声打断。
“好了好了,”龙心澜连忙打圆场,“是我让瞳瞳喝的,我真的不需要喝鱼汤,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朝北依旧有些迟疑,还以为龙心澜是心疼瞳瞳,故意把鱼汤让给她的。
龙心澜无奈地加重了语气:“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鱼汤对我的伤势确实没有益处,你们快喝吧。”
见龙心澜神色坦荡,不似作伪,朝北这才打消了疑虑,随即拉着瞳瞳,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鱼汤分着喝了。
兄妹俩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仿佛在享用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看着他们将一碗普通的鱼汤视若珍宝的模样,龙心澜心中暗自猜测:这个家,甚至整个海神村的生活条件,恐怕都不太好。
只是她心中难免疑惑:海神村既然靠海,为何一碗鱼汤都如此稀罕?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养好身上的伤势。
如今这般动弹不得的模样,实在太过憋屈,若是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就这样,龙心澜暂时在海神村安顿了下来。
由于伤势沉重,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但一到夜晚,她便会进入梦界——那里灵气浓郁醇厚,远比外界更适合疗伤。
再加上绯焰每日会为她烹制有助于伤势恢复的灵食,她的伤势也在一天天好转。
虽然恢复的速度十分缓慢,但能清晰地看到起色,龙心澜已然十分满足。
幸亏绯焰如今已经进阶到二阶,能够制作二阶灵食,否则以她这般重创,能否恢复还未可知。
海神村的村民们都十分和善淳朴。
龙心澜在朝北和瞳瞳家养伤的日子里,时常有村民们上门探望。
一来是担心她来历不明,怕对两个孩子不利。
二来是心疼朝北和瞳瞳年纪尚小,未必能照顾好重伤的她。
三来也是体谅两个孩子生活不易,担心他们负担过重,因此常常会送些自家吃的用的过来。
随着与村民们接触渐多,龙心澜也渐渐和他们熟悉起来,偶尔会和他们闲聊几句,了解一些村里的情况。
除此之外,她也会趁着无人察觉时,操控着梦蝶飞出去探查外界的环境。
她发现海神村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东边是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山脉与森林,西边则是碧波万顷、无边无际的海洋。
按理说,无论是深山还是大海,都是获取食物的绝佳场所,可她却极少看到村民们出海打鱼或是进山狩猎,最多只是在海边赶赶海,捡拾一些贝类、小蟹,或是在山脚下采摘些野果、蘑菇。
这着实有些奇怪。
转眼数月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龙心澜在屋子里躺久了,就想着出去晒晒太阳。
正好朝北和瞳瞳都不在家,于是她召唤出桃尸煞,让它们凝聚出一张椅子,托着自己来到外面。
等到了门口,她便又操控桃尸煞从屋里搬了张凳子出来,就这么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时姜爷爷从门口路过,面露惊讶道:“龙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姜爷爷是村里的郎中,不过说是郎中,他也只会看着小病小灾和跌打损伤,医术很一般。
龙心澜养伤这段时间,他也常来看望,因此二人还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