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第三十八章 城头烽火
第三十八章 城头烽火
福建泉州的海风,终究没能留住范增垄。看着洋商在通商口岸愈发猖獗,官府对走私的查禁也渐渐流于形式,他攥着那份早已磨出毛边的辞呈,终于递了上去。“爹,江西那边组建团练,增辉兄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回去搭把手。”范增垄对着范立赟深深一揖,托付了妻儿,独自一人踏上了回江西的路。
此时的江西,官办团练虽已遍地开花,但像范氏团练这样由乡绅自主组建的队伍,仍是少数。直到咸丰二年,前刑部尚书陈孚恩被任命为江西团练大臣,这局面才变了——陈孚恩一到任,便贴出告示,大力鼓励乡绅办团,“凡能保境安民者,朝廷皆有嘉奖”。
范增辉嗅到了机会。他带着范氏团练,主动配合义宁知州,清剿了周边几处盘踞多年的土匪山贼。几场仗打下来,团练子弟们虽有伤亡,却也从缴获的物资里得了不少兵器马匹,队伍补充新人后,已扩充到三百人。更让范增辉振奋的是,在范增鑫、范增垠的四处奔走下,一支五十人的火器骑兵队总算成了形——战马虽多是劣马,鸟铳也多是老旧货色,但配上经过严苛训练的子弟,往团练队伍里一站,已是数一数二的精锐。
这日,二里岗的教场上正练得热火朝天。范增辉骑着马,巡视着队列,看子弟们演练“连环枪法”,鸟铳齐鸣时,硝烟弥漫中竟有几分当年西宁火器营的气势。突然,保长慌慌张张地从寨外跑来,脸色惨白:“范……范团总!不好了!太平军……太平军打过来了!”
范增辉心里咯噔一下,翻身下马:“慌什么!具体在哪?有多少人?”
“听说是从东边来的,黑压压一片,不计其数!”保长喘着粗气,“州府传来消息,陈大人下令,各县设团练总局,各乡设分局,要以堡寨为单位防御。南昌府怕是要遭主力进攻,让咱们义宁州的团练和绿营军联合守城!”
果然,没过多久,义宁知州的令牌就到了:命范氏团练即刻移防州城,配合绿营军及州办团练守城。
“弟兄们!”范增辉站在教场中央,声音洪亮,“太平贼来了,要毁咱的家,抢咱的粮!今日,咱就移防州城,与城共存亡!敢跟我走的,举起刀来!”
三百子弟齐刷刷举起刀枪,喊声震得寨墙都发颤。范增鑫、范增垠早已让人备好粮草军械,范增垄则协助清点人数,一行人整队出发,浩浩荡荡往义宁州城开去。
州城的城墙虽不算高大,却也坚固。范增辉带着团练子弟登上城头时,绿营军和州办团练已在城上布防。知州刘铮是行伍出身,见范增辉来了,握着他的手道:“范团总来得正好!太平军势大,咱们得合力死守!”
三日后的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城楼下便传来震天的呐喊。范增辉趴在垛口往下看,只见黑压压的太平军像潮水般涌来,旗帜招展,刀枪如林,一眼望不到头。
“来了!”范增垄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手心全是汗。
范增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传令下去,弓箭准备,火铳上膛,没我命令,不许妄动!”
战斗在辰时打响。太平军的攻势异常凶猛,虽多是些拿着锄头镰刀的农夫,却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城头上,弓箭、火铳齐发,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可太平军倒下一批,又冲上一批,很快就有几处城头被他们攀上。
“跟我杀回去!”范增辉拔出朴刀,带着子弟们冲上去,与太平军展开肉搏。刀光剑影中,团练子弟们虽不如正规军熟练,却凭着一股狠劲,硬生生把敌人赶下了城头。可没等他们喘口气,下一波攻势又到了。
城头几次易手,又几次被夺回,鲜血染红了墙砖,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垛口齐平。范增辉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嗓子喊得发哑,却依旧挥刀死守。
就在这胶着之际,知州刘铮在城楼上传令:“南昌的粮草到了,被太平军堵在十里外!必须组织反冲锋,从东门打开缺口,接应粮草进城!”
范增辉眼睛一亮,对范增垄道:“你带着弟兄们守住城头,我去!”
他转身对刘铮道:“大人,小的愿带火器骑兵队冲锋,恳请大人派绿营骑兵随后接应!”
刘铮看着他满身血污却依旧发亮的眼睛,猛地一拍案:“准!我给你五百绿营骑兵!务必把粮草接回来!”他亲自斟了碗酒,递给范增辉,“范团总,我在城头等你凯旋!”
范增辉接过酒,一饮而尽,将碗往地上一摔:“弟兄们,跟我冲!”
城头几声炮响,炮弹精准地落在东门外的太平军阵中,炸开两个缺口。硝烟弥漫中,东城门“嘎吱”一声洞开。范增辉一马当先,带着五十名火器骑兵冲了出去。
“放!”他一声令下,五十杆鸟铳同时开火,铅弹呼啸着射入敌群,太平军惨叫着倒下一片。骑兵们趁势冲锋,马刀劈砍,火铳再装弹射击,如同一把尖刀,硬生生在敌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紧随其后,五百绿营骑兵如潮水般涌出,扩大战果。范增辉带着队伍在前面开路,火器骑兵的鸟铳不断轰鸣,将试图合围的太平军打散。他们一路冲杀,直扑十里外的粮队。
接应粮队的过程又是一场恶战。太平军见粮草被劫,疯了似的反扑,范增辉指挥骑兵且战且退,用鸟铳压制敌人,马刀劈砍近身之敌。等终于护着粮队退回东门时,五十名火器骑兵已折损十六人,剩下的也个个带伤,连范增辉的战马都中了两箭,嘶鸣着倒下。
瓮城里,刘铮早已带着人等候。见范增辉浑身浴血地回来,身后跟着同样满身是血的骑兵和押运粮草的队伍,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范增辉,声音哽咽:“范团总……辛苦了……”
范增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刚想说什么,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刘铮怀里。城头上,范增垄看着这一幕,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夕阳西下,将义宁州城的影子拉得很长。城头上的“范”字旗依旧飘扬,只是旗面已被硝烟熏得发黑,染上了点点暗红的血迹。而城外,太平军的营垒依旧灯火通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