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第二十二章 豫章风云
第二十二章 豫章风云
雍正二年的秋江，水色如黛。一队官船顺流而下，船头“吏部”的旗号在风中猎猎作响。钦差大臣吏部尚书隆科多与礼部侍郎查嗣庭凭栏而立，正谈论着江西的书院近况，忽听船尾传来一阵喊杀声——数十艘小船从芦苇荡中冲出，船头的水盗手持刀枪，直扑官船而来。
“保护大人！”护卫们拔刀迎敌，却架不住水盗人多势众，眼看就要失守。就在这危急关头，江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是一队绿营军沿着江岸疾驰而来，为首的把总勒马挺枪，大喝一声：“大胆蟊贼，敢劫钦差船驾！”
来者正是范家武。他奉命巡查湘赣交界水路，恰遇此事，当即带人杀向水盗。只见他纵身跃上官船，朴刀挥舞如电，转眼便砍倒数名盗匪。水盗们见状不妙，纷纷溃散，被绿营军追杀得丢盔弃甲。
“末将范家武，救驾来迟，望大人恕罪！”范家武收刀行礼，棉甲上还沾着水迹与血污。
隆科多抚须赞道：“好个勇武的后生！你是江西绿营的？”
“回大人，末将隶属抚州营，现居义宁州。”
查嗣庭接口道：“既是义宁人，我等正好要去江西巡查书院，便先到你家暂歇片刻吧。”
范家武喜出望外，连忙引官船驶向义宁州码头。消息传回范家，范家国闻讯赶来，将两位大人迎进宅院。范虞虽行动不便，却也强撑着起身相迎，陆氏与刘氏忙着备宴，一时间，范家宅院车水马龙，却井然有序。
宴席上，隆科多听闻范家乃是书香门第，又有子弟在绿营从军，不禁好奇起家族渊源。范虞便着人取来族谱，从洪洞迁徙讲起，说至塞北从军、宁夏经商、西宁迁徙，再到彭泽立足、奉新抗旱、义宁扎根，两百年的风雨历程，听得两位钦差唏嘘不已。
“……当年奉新大旱，赤地千里，若非九天玄女托梦，以槐木牌显灵，洒甘露于潦河小洲，怕是早已饿殍遍野。”范虞说起往事，声音仍带着激动，“后来百姓感念神恩，便在洲上修了九天阁，至今香火不绝。”
隆科多闻言，眼中闪过异色：“哦？竟有这般奇事？看来范家确是积善之家。”查嗣庭也点头道：“乱世之中，能保家族血脉不断，又能造福一方，实属难得。”
在范家盘桓两日，范家国每日陪同两位大人谈论学问，从经史子集到地方教化，见解独到；范家武则带人护卫左右，细致周到。隆科多对这对兄弟颇为赏识，赞范家国“有大儒之风”，夸范家武“具将才之质”。
随后，在范家武的护卫下，隆科多与查嗣庭巡查了江西各大学院。白鹿洞的古朴，鹅湖的雅致，白鹭洲的灵动，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最后一站便是凤山书院，范家国陪着两位大人参观讲堂、藏书楼，学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与“知行合一”的匾额相映，让隆科多不禁感叹：“此院虽小，气象不俗。”
巡查完毕，两位大人主持了江西乡试，见文风鼎盛，更是欣慰。离赣前，他们特意再到范家辞行，范家国赠以《凤山书院讲义》，范家武则献上亲自猎获的野味，宾主尽欢。
数月后，京城的圣旨抵达义宁州——着江西省将凤山、白鹿洞、鹅湖、白鹭洲四所书院并入豫章书院，钦定豫章书院为江西省直书院，拨付重金增修扩建，任范家国为书院副山长，协助山长料理院务。
消息传来，范家上下欢腾。范家国捧着圣旨，对着祠堂牌位深深叩拜，转身对范虞道：“爹，儿子能有今日，全赖先祖庇佑，家族扶持。”
范虞笑道：“豫章书院乃江西文脉所在，你去了要记住，教书先教心，育人先育德，莫负朝廷厚望，更莫忘范家本分。”
赴任南昌前，范家国收到了隆科多与查嗣庭的书信，邀他与范家武到京城一聚。次年春，兄弟二人结伴北上，在京城受到盛情款待。期间隆科多引他们结识了不少朝中大臣，查嗣庭则带他们游览国子监、翰林院，范家国的学识与谈吐，赢得了众人赞赏。
在一次宴会上，他们偶遇了川陕总督年羹尧麾下的得力助手、时任提督的岳钟琪。岳钟琪见范家武武艺出众，不禁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范兄，听闻你在绿营从军，武艺不凡啊！”岳钟琪举杯笑道，“我军中刚组建了火器骑兵营，用的都是新造的鸟铳与马炮，范兄弟想不想去见识见识？”
范家武一听“火器骑兵”，眼睛顿时亮了，忙道：“岳大人此言当真？末将早就听说火器厉害，正想开开眼界！”
范家国也笑道：“若能得见新军风貌，实乃幸事。只是我兄弟二人乃是外乡客，怕叨扰大人军务。”
岳钟琪朗声大笑：“不妨不妨！都是为国效力，何分彼此？改日我便差人送帖子来。”
酒过三巡，几人谈兴更浓，从边军防务聊到火器利弊，范家武虽不善言辞，却听得格外认真，偶尔插言几句军中实务，竟也颇有见地，让岳钟琪愈发赏识。
离京返赣时，隆科多亲赠范家国一套《古今图书集成》，查嗣庭则赠范家武一把西域宝刀。兄弟二人带着京城的情谊与见闻，踏上了归途。
船行赣江，范家国望着两岸的风光，对范家武说：“此次京城之行，让我明白，书院不仅要教书育人，更要通时务、知天下。豫章书院的扩建，正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范家武握着那把宝刀，点头道：“大哥说得是。我在京城见识了火器的厉害，回来后也要好好操练，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像岳大人说的那样，为国戍边，不负先祖威名。”
船帆鼓鼓，载着兄弟二人的抱负，向着南昌城驶去。豫章书院的红墙在夕阳下矗立，仿佛正等待着这位新的副山长，书写下属于范家、也属于江西文脉的新篇章。而那枚陪伴范家两百年的槐木牌，此刻正静静躺在范家国的行囊中，随着船身的颠簸，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