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 第五十六章 恨拒和议
第五十六章 恨拒和议
哈密城外的戈壁,热风卷着沙砾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范福廷勒住马缰,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换防队伍,为首那员将领的身影,在尘烟中渐渐清晰——竟是范福安。
“福安!”范福廷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
范福安也愣在当场,随即大步上前,兄弟俩在漫天风沙中紧紧相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范福安声音里满是惊喜,“我刚从哈密换防,正往肃州去。”
“随董大人赴京,协防京畿。”范福廷松开他,看着弟弟鬓角新增的风霜,眼眶微热,“几年不见,你倒比从前沉稳多了。”
兄弟俩并辔同行,一路说着别后情景。范福安已升为都司,在哈密驻守三载,谈及妻小,脸上泛起暖意:“庆林都快十八岁了,天天舞刀弄枪,庆萱也十四岁了,跟她娘学绣花,倒文静得很。”范福廷说起伊犁的军屯,说起范庆玄的聪慧,“那孩子十二了,总爱缠着兵丁问枪炮的道理,脑子灵得很。”
行至肃州,范增鑫带着一家老小在洪槐商号门口候着。看到范福廷,老人拄着拐杖迎上来,握着他的手不放:“福廷,可算盼着你了!”商号里,范庆林和范庆萱怯生生地喊“大伯”,个头已到范福廷胸前。
休整的几日,范福廷与范增鑫在灯下铺开地图,指尖划过从肃州到伊犁的路线:“伊犁现在商路渐通,皮毛、茶叶走俏得很,若能把咱们的商队一直开到霍尔果斯,跟洋人做买卖,把咱们洪槐商号的东西卖到国外去,生意定能更兴旺。”范增鑫连连点头,当即让账房记下,待这边事了,便派队探路。
离开肃州时,范福安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看不见城郭,才在范福廷的劝说下勒马:“大哥,到了京城,替我给那边的亲人问好。”
队伍东行至兰州,范福廷特意绕回皋兰老宅。范增学、范增垠早已在门口等候,看到他,老人们颤巍巍地抹着眼泪。正堂里,范庆浩垂手而立,脸上带着羞赧——他又一次科考落榜了。
“落榜算什么。”范福廷拍着他的肩,“你爹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你只要踏实做事,在哪行都能出头。我看你心思活络,不如跟着你增垠爷爷和福霖姑姑学经商,正好你增鑫爷爷还有想法要把洪槐商号的商路拓展到伊犁,就缺你这样有文化又有能力的年轻人去付诸于行动,经商聚财也是给咱范家争光。”
范庆浩眼睛一亮,范增垠也笑道:“这孩子脑子灵光,早该来帮衬了。”
话音未落,董福祥的亲兵匆匆赶来:“范将军,朝廷来电,催咱们速速赴京!”
等范福廷赶到时,董福祥的命令已经下达,让留下大部人马在兰州待命,只带范福廷等数十人轻装简行,直奔京城。离皋兰前,范福廷在祠堂对着九天圣母和列祖列宗牌位深深一拜,心里默念:“此去京城,定要护国安民。”
经平凉、庆阳、西安,一路晓行夜宿,九月末终于抵达京城。董福祥入宫觐见的间隙,范福廷按地址寻到范增朴的医馆。
“您是……伊犁来的福廷?”已经满头白发的范福宁迎出来,虽从未谋面,却觉格外亲近。已年近八旬却仙风道骨的范增朴坐在堂中,握着范福廷的手老泪纵横:“好,好,终于见到老家的亲人了!”
众人围坐闲谈,说起各地亲人近况,暖意融融。范福宁的二儿子范庆正听得入神,尤其对范福廷口中的枪炮武器感兴趣,侃侃而谈:“叔,我听说毛瑟枪若改了枪管膛线,射程能增三成,我画了些图纸……”他掏出几张草图,上面的结构竟有几分道理。
范福廷眼前一亮:“后生可畏!若有机会,我定奏请朝廷,让你去兰州制造局试试。”
好景不长,中日战事愈烈。朝廷命董福祥“召集旧部,保卫京畿”,营务处星夜回甘招募马步十八营;陕甘总督调派的甘军马步八营也将抵京,范福廷受命统领一营人马,防卫京畿。
十月初十,慈禧六十大寿庆典上,董福祥因戍边有功备受赏识,获赏无数,范福廷等随行人员也得了不少丝绸银两。但他无心细看,只想着操练军队——日军的威胁,已如乌云压境。
甘军抵京后,范福廷带着队伍驻守京津交界。每日操练间隙,他总望着西北,想念宁远的妻儿。恰在此时,朝廷令新疆巡抚调拨两千杆毛瑟枪、六十万发子弹进京,正好洪槐商号刚在弃笔从商的范庆浩的带领下打通从兰州一直到伊犁的商路不久,正巧到宁远省亲,在周氏娘家人斡旋下洪槐商号获准参与押运。“让夫人带庆玄和弟弟妹妹随庆浩的商队回皋兰。”范福廷发去电报,“京城战事不明,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老宅毕竟安稳一些。”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黄海海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陆战连溃,日军直逼京畿。光绪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李鸿章与日签订《马关条约》的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割台湾、澎湖,赔银二万万两……”范福廷攥着电报,指节发白,军帐里一片死寂。他听到中军大营里董福祥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大骂:“窝囊!我等将士在前拼命,他们在后割地赔款!”
范福廷看着部下诸将悲愤欲绝,有的痛哭失声,有的躺倒营中不肯进食,皆有死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而京城内外,群情激愤,各地志士联名上书,反对议和,本就头脑活泛的范庆正竟然也同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参与其中,在街头举旗呐喊,反对议和。
半月后,康有为、梁启超发动“公车上书”,一千三百多举子联名要求“拒和、迁都、变法”,却被慈禧压下。朝廷开始搜捕参与者,范庆正作为小头目无奈之下被迫逃往海外。
“唉!”听闻范庆正的事后,范福廷站在防线上,望着南方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心中的无力感更加重了,听闻董福祥上书请求回籍省亲,实则表达不满,都被朝廷给驳回了,令仍率甘军驻守京津。范福廷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但他知道,这场战争输了,但这天下的志士还在——总有一天,这屈辱会被洗刷,这河山会重归完整。
风从渤海湾吹来,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范福廷沾了风霜的战袍,他握紧了腰间的佩枪,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