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夜班带来的不安,在我休息的一天里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窗外阴沉的天空,愈发厚重。我知道,回避解决不了问题。今天轮到中班,我决定主动做点什么。
下午 16:20 车间交接班
我特意提早到了车间,目光搜寻着老陈的身影。他今天也是中班,正和交班的同事说着什么,脸色比前几天更差,那层青灰色的“秽迹”似乎也更深了些。他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反复摩挲着左边的小臂,动作有些僵硬。
交接班会议一结束,我瞅准机会,拿着巡检记录本凑到他旁边。
“陈师傅,”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新手请教,“d系列三号塔底下那个排污阀,我夜班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呲呲的漏气声?您白天巡检时注意到了吗?”
我故意找了个常见的设备问题作为切入点。
老陈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涣散,反应慢了半拍才聚焦到我脸上:“三号塔?排……排污阀?”他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没……没啥印象啊。我昨天白班看的时候,好……好的。”
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语句也不甚连贯。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我点点头,装作随意地又问了一句,“看您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听说您上周回老家了,路上奔波也挺累的吧?”
一提到“老家”,老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神瞬间掠过一丝惊恐,虽然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但没能逃过我的眼睛。他猛地低下头,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更低了:“啊……是,是回了趟家。没啥,就是……就是有点累。”
他说完,几乎是逃跑似的转身就走,走向工具柜的方向,那个摩挲左臂的动作又出现了。
晚上 19:00 第一次巡检
中班的车间比夜班多了些人气,但随着夜色渐深,那种无形的压力又开始凝聚,我再次来到d系列区域。
一周前画下的那个微型“井”字符,还隐约残留在冰冷的塔壁上,朱砂的痕迹已被粉尘覆盖大半,但依稀可辨。我感知了一下此地的气场,比夜班时平和一些,但那缕“衰败之气”并未散去,只是如同蛰伏的毒蛇,暂时收敛了气息。
我仔细检查了昨晚出现灰白色霜状物的排污阀。霜状物已经消失,但在阀体下方一处不易察觉的金属焊缝处,我发现了一小片深色的、仿佛水渍干涸后的痕迹。我用指尖轻轻一蹭,痕迹没有任何湿度,却留下一点滑腻感,凑近闻,一股淡淡的土腥味萦绕不散。
这不是水,也不是油。这是……阴秽之气凝聚后留下的“湿痕”。它在白天阳气盛时隐匿,在夜晚阴气重时便会显现、甚至实体化。
晚上 21:30 主控室
利用休息间隙,我找到平时关系还不错的资料员小李,借口想多了解车间设备历史,旁敲侧击地问起老陈老家的情况。
“陈师傅啊?他老家在挺偏的一个山村里,好像叫……石门村?”小李回忆着,“听说那边规矩是挺多的,特别是关于祖坟山地的事,讲究得很。前阵子陈师傅回去,好像就是因为他们村要修一条小的引水渠,线路正好要穿过一片老坟地,需要迁几座坟。他家好像有先人的坟在那边。”
石门村……迁坟……引水渠……
我心里猛地一沉,动土本就是大忌,而动的是坟茔之土,更是险上加险! 若再逢上破山修渠这种改变一地水脉、惊扰地气的工程,其中涉及的禁忌和可能冲撞的东西,就更加复杂难测了!老陈很可能是在参与或仅仅是身处其境时,就被某种极其污秽的“东西”给缠上了!
晚上 23:15 第二次巡检
临近子时,一天中阴气最盛的时刻即将来临。我独自一人进行最后一次巡检。车间里大部分照明已经关闭,只剩下必要的安全灯,投下片片昏黄的光晕。
再次经过d系列区域时,我刻意放慢脚步,凝神感知。果然,那蛰伏的“衰败之气”又开始活跃起来,丝丝缕缕地从设备和管道中渗出,比上半夜更加明显。空气中,那股土腥混合香灰的气味也再度变得清晰。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d系列三号塔侧后方那一片堆放废弃滤袋的阴影里,有一个矮小的、轮廓模糊的黑影,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
我心中一凛,猛地将强光手电照射过去!
光柱撕裂黑暗,直射那片角落。
空无一物。
只有堆积如山的废弃滤袋,在灯光下泛着灰白的光。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光影和我紧绷神经开的一个玩笑。
但我胸口的劾邪大印,却在手电光照过去的瞬间,传来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灼热!
那不是幻觉!
它就在这里,或者说,它的一部分“意识”,已经能够更加清晰地投射到这片区域了。它不仅在汲取能量,扎根生长,甚至开始尝试……显形。
凌晨 00:10 下班
交接班时,我远远看着老陈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他左臂那个不自觉的摩挲动作,再次映入我的眼帘。
我忽然意识到,他摩挲的那个位置,或许……并不是无意识的动作。
回到家属院楼下,我抬头望着自家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宥乔应该还在等我。我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压下心头的寒意。
石门村,迁坟,引水渠……老陈左臂的异样,还有那个试图在阴影中显形的黑影……
线索正在汇聚,危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我必须尽快找到更具体的信息,以及……能够真正克制这东西的方法。留给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