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09:15 栖湖居 主屋
回到栖湖居已经七天。
身体像是被拆散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木偶,每一处关节都在发出酸涩的抗议,每一次深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而未发的闷痛。经脉中空空荡荡,偶尔试图凝聚一丝法力,回应我的只有针扎似的刺痛和更深的疲惫。
阿劲的情况最是触目惊心。
幽冥丝阵的黑暗侵蚀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的伤口与经络中。每天,他都需要在药浴中浸泡数小时,由我辅助行针,引导药力对抗那股阴寒的侵蚀力。过程痛苦不堪,他咬着的毛巾经常留下深深的齿痕,浑身肌肉因剧痛而紧绷颤抖。他那龙精虎猛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中的战意也被疲惫和隐忍暂时取代。
胡瑶蜷缩在靠近窗户的软垫上,显出了部分原形以求更快恢复。蓬松的狐尾无精打采地搭着,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显得有些黯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依靠妖族本能汲取着栖湖居此地稀薄的灵气,缓慢温养受震的妖魂。只有在我为她点上一柱安魂香时,她才会微微动动耳朵,算是回应。
雷栋和他的小队成员伤势稍轻,在接受了我们基础的稳定处理后,已由后续赶来的异控局后勤人员接往内部的医疗中心。离开时,雷栋那无声的拍肩,承载着并肩作战后的全部重量。
整个栖湖居都弥漫着药草苦涩的气息和我们三人压抑的喘息声。唯一的慰藉来自杨振武传来的消息:地脉结晶已确认对熔金峪煞潮有极强的抑制效果,我们的血没有白流。
下午 14:30 宥乔房间
所有人的伤势都在缓慢而坚定地好转,除了宥乔。
她依旧沉睡。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轻浅。我和阿青、胡瑶轮流守着她,喂流食、擦身、用温毛巾擦拭她的手脚,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一个易碎的梦。阿劲即使自己动弹不得,也会时不时哑着嗓子问一句:“宥乔丫头怎么样了?”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宥乔沉静的睡颜,心头沉重。苗疆之行,她承受了太多。一个刚刚接触这个世界另一面不久的普通人,先是被迫引导地脉阴气,后又透支心神唤醒结晶生机……
“湖底……”
一声极其细微、模糊的呓语,突然从她唇间溢出。
我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凑近了些。
“……门……青铜的……”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安的景象,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身下的薄毯。
“……开了……”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颤意,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的心脏骤然收紧。
湖底?青铜门?开了?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栖湖居外,那片名为“栖湖”的水域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幽深,墨绿色的湖面被细雨点出无数涟漪,一圈圈扩散,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宥乔的梦呓,像一颗投入这沉寂湖水中的石子,在我心中漾开了层层不安的涟漪。
晚上 20:00 书房
给阿劲换完药,看着他因疲惫和药力沉沉睡去,又确认胡瑶呼吸平稳地陷入深眠后,我才得以喘息。
独自一人待在书房,试图整理这次任务的详细报告,笔尖却在纸上凝滞不前。宥乔的呓语、干瘦老者逃离前怨毒的警告、还有这栖湖莫名令人心绪不宁的寂静……种种线索交织,却理不出头绪。
倒了一杯热水,看着氤氲的热气升腾,试图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意和心中的阴霾。
我们确实带回了解决熔金峪危机的钥匙,但也似乎……带来了新的、未知的麻烦。
宥乔,你究竟在梦中看到了什么?那“湖底青铜门”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看来,在身体恢复之前,我们的心神,恐怕也难以得到真正的安宁了。